十九
饭后,我们一起向两位老人道别,四表姐带我们去了刘超大表姐的房子。
大表姐也是军人,原来在北京军区总医院,后来一纸命令,大姐夫去了南方某部,大姐就跟随大姐夫去了南方。
路上,四表姐跟刘超聊着天:“前边不远那几排宿舍楼就是,很近,大姐去南方快两年了,房子空着,不少灰土,去了我帮你们打扫一下。”
“不麻烦四姐了,我们三个大小伙子收拾一下就行了。”刘超忙回到。
刘超学习不错,高高的个头,比我高一点,应该有一米八了,四方脸,浓眉大眼,话比较少,但只要说一句话,大家都比较服气,是那种很安稳不惹事的孩子。
也跟随当兵的父母跑过不少地方,所以见多识广,也属于我们这帮朋友里的智多星,参谋长。
“对了,四姐,记得妈妈跟我说,你原来在甘肃当兵的,啥时候回北京的?”刘超不解地问道。
“对啊,这事我是跟大姐沾光了,大姐跟大姐夫去了南方部队,二哥,三姐本来就在外地部队也都结婚有孩子了,你大姨和大姨父岁数都大了,身边不能没有人。”
四姐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所以,只有我是孤家寡人,没有牵挂,比较听命令、听指挥,就把我调回北京了。”
“我现在总政,这也不算照顾的呀,我本来专业就是政工,南京政治学院毕业的,总政很多同学,然后我在原来部队也是宣传干事,写的报道上过好多次《军报》呢。”四姐仰着头很自信的说到。
“原来这样啊,对啊,我妈妈常说四姐在学校时就是学霸!让我好好向你学习呢。”刘超恍然大悟。
“呀,走过了!”四姐小声惊叫起来:“是后边那栋楼,光顾着说话了。”
我跟美东走在他们后边隔了一小段距离,正在小声争论着多大可以当兵。
听到前边刘超在着急地喊我们:“哎,美东、海超,你俩别走了,我们走过了,掉头吧。”
我和美东停下了脚步,看着刘超和四表姐往回走过来。
四表姐个头跟美东姐姐差不多,也是接近一米七,感觉瘦瘦的,但很结实。尤其穿着合身的军装,不施粉黛,很英气,很漂亮。
像电影《小字辈》里的女一号小青,热情,有青春气息,给了我们几个初次远离家门的孩子很温暖的感觉。
“中间那个单元,五楼,东户。你们有的是活力,不怕爬楼吧?”四表姐笑着小声说:“不过进楼要保持安静,部队里都休息很早的。”
四姐带我们蹑手蹑脚地上了五楼,打开门,四姐随手开了灯,然后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来回扇着:“好大的灰尘味道,赶紧打开窗,透透气。”
“好的,四姐,交给我们了。这是厨房吧,我来。”刘超指挥着:“美东,海超,你俩去旁边那两个房间,先把窗户打开。”
“好嘞!”我跟美东也行动起来,这是个三室一厅的房子,有两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小客厅。我一边开窗,一边观察房内布置。
中间是一个小走廊,一边两个房间,厨房在一进门左手,走廊尽头有个小门,应该是厕所。
我打开厕所门,地上摞着几个盆子,靠墙的蹲便器旁的暖气片上,搭着不少剪开的旧毛巾,我想,应该是抹布。
我找了一个中等大小盆子扭开水盆上方的小水龙头。“咦,怎么没水啊,四姐?”
“等下,我来看看,大姐走时是不是把总阀关了,在哪儿呢?我还不知道呀……”四姐一边说一边到处找。
刘超在厨房叫起来:“在这呢四姐,是不是厨房水池边上这个阀?”
“我拧开了,海超!你试试有水没?”刘超在厨房喊我。
“好了,有了有了,出来水了。”美东在厕所外听见出水声了,率先答到。
“海超,给我一块抹布,我擦客厅。”美东说。
“好嘞,接住。”我一边洗好一块抹布,一边顺手扔给美东。
“两个卧室,你们自己安排吧。哎呀,被褥应该提前给你们晒一下。我妈安排我了,但我这两天临时下部队了,也是今天刚回来。”四姐解释着:“小超,不好意思了,你们今晚先将就一下吧,明天把被褥放阳台晒一下。”
“好的,四姐,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刘超赶紧说:“你别忙了,四姐,我们几个自己来吧。”
“对啊,对啊,四姐,我们跟刘超一起,很快就收拾好了。”
“没事,家里还是挺干净,就是时间长了不住人,会有些霉味。”四姐说着把盖在家具和床上防灰尘的床单拽起来,团在一起。
这时我们看到放写字台的那一面墙上挂着个木框,里面一张合影,一男一女两个军人紧靠着肩头,头侧向彼此,甜蜜的微笑着。
“这是大姐和大姐夫,大姐夫帅吧?”四姐认真看了一会照片,扭头自豪地问刘超和我们:“快两年没见了,怪想他们的。”
“嗯嗯,真帅!”
“穿着军装更帅!”我们几个答到。照片里的大姐夫像刘超大姨父一样,平头,棱角分明的四方脸,两只眼睛英气逼人。
“我也没见过大姐夫,但看照片就感觉很亲近,一家人。”刘超说。
“对呀,大姐夫的父亲跟你大姨父是老战友,从小就是我们的大哥,带着我们大院孩子一起玩。”
“对了,小超。我听说小姨夫去年从26军转业了?”
“对啊姐,我爸到工商局了。”刘超说:“听我爸跟我妈聊,这次他不少战友都转业了,我也不懂。”
“嗯,你们还小,不太懂。国家转向经济建设了,去年邓主席决定裁军一百万。”四表姐叹口气说道:“很多部队都成建制裁撤、转业了,这大院也有不少我小时候的玩伴,全家都转业去地方了。”
“不过,支持经济建设嘛,我们国家会建设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富强,大家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四姐又开心地说:“北京就变化很大,你们这几天好好看看首都吧,等上了高中,学业就紧张了。珍惜这个机会!”
“对啊,早就想来北京看看了,从小就向往北京天安门!”我说。
“对啊,我也是,我们都是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长大的。”美东也紧接笑着说:“我也有个姐姐,你跟我姐差不多,对我们真好。”
“谢谢姐姐。”我和美东、刘超互相看了看,一起说:“天不早了,姐姐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对啊,对啊,回去休息吧四姐。”
“好吧,你们自己再收拾收拾,也早点睡。”四姐一边扭头往门口走,一边不放心地扭头交代:“洗漱用品都带的吧?明天早上六点半我过来带你们吃早餐,早点休息。”
“好的,再见姐姐!”
“慢走,姐姐。”
听着四姐下楼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们才带上门。
我又一次感到有个姐姐真好。
二十
早饭后,大姨和四表姐推荐给我们几个路线,我们一致决定听取她们的意见,先去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广场好多景点,一地多游。
第一个当然是去广场与天安门城楼合影,然后去毛主席纪念堂,人民大会堂,再去前门转转,吃点饭。
饭后,故宫,表姐建议我们就顺着中轴线走下来就好了,别到处乱跑,故宫很大,乱跑的话,一天也逛不完。
如果出了故宫还有精力和体力,就后边景山或者北海公园转转。北海公园离故宫很近,表姐说,实在累就坐一站公交。
接下来几天,可以天坛,动物园,颐和园,长城……。表姐一边帮我们策划,一边还很认真地提醒我们:“尽管你们小,浑身使不完的劲。但也要悠着点,注意保持体力。北京太大了,景点太多了,如果前边几天玩得太疯,后边就没劲了,审美也会疲劳,精神状态也会直线下降。”
当时,我们几个还不在乎说,没事,我们体格都很好,单杠、双杠成绩还竞相吹了一通。
四姐嘴角微微挑了一下,轻笑着哼了一声:“你们不听我的,有你们好看的。外地来北京玩的,我见得多了。”
“实在对不起,小超,我不能陪你们了,最近部队采访宣传任务很重,我还要下部队。礼拜天我回来再陪陪你们。”
四姐叹着气很歉意地说:“你们一定注意安全,实在找不回来或有急事,记住大院的总机号码,有事打总机电话转王司令员家,你大姨会安排人出去接你们。”
四姐很细心地安排说:“我们平常联系都是军线,你们不好找我。”
“好的,放心吧四姐,我们不会有事的。不能再麻烦大姨了,岁数大了,让大姨好好休息。”
“嗯,好吧,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学生!”四姐直起腰来,很干脆的说道。
“出大门,右转到大路口,看红绿灯过马路到对面坐1路车,顺着长安街就到天安门广场了。”四姐很细心地指点我们路线。
“四姐,听同学说北京有地铁,我们能坐地铁去吗?”美东憋了半天张口问道:“来一次北京,想坐坐地铁。”
“地铁啊,我想想,地铁现在还到不了天安门,不过我想,你们走的时候可以坐地铁,直接坐到北京站。”四姐考虑了一会说。
“好的,可以坐一次就好。”美东很开心地扭头跟我俩说:“我听柳康说过,他父亲带部队参加过修建北京地铁,所以我知道北京有地铁。”
“哦,你们同学父亲啊,那应该是铁道兵。”四姐肯定地说。
“好吧,那我们出发吧,谢谢四姐。放心吧。我们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刘超又喝了口水,站起来说:“目标,天安门广场,出发!”
我们告别大姨和四姐,出了大门,那时的北京,木樨地长安街边上有很多高大的树木,大树后边仍然有很多平房,但一眼望去,长安街两边已经有了很多四四方方,好好大大的,很雄伟壮观的新时期建筑。
“确实是首都,就是不一样!”美东自言自语道:“我们那的七节楼在北京是不上数了”。
“天安门!天安门!终于可以看到天安门了!”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尽管昨天来时路过天安门,但在车上,一扫而过,很不过瘾。
那时的天安门广场还不用安检,随便进随便出。自行车,手推车的都可以。尽管人也很多,但比起现在的人流量来说,真就说不上是多了。
所以我们拍个照,还是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调整。
美东姐姐给美东带了一个照相机。也是日本生产的,说是“傻瓜相机”,顾名思义,傻瓜也会用。操作很简单,把人物和想照的景物一起套在镜头框里,相机托稳,自动就对焦了。然后光摁快门就行了。
与天安门的合影,是我们几个在北京留下的第一张照片。相信很多中国人的相册里都有一张跟天安门的合影。那个年代,天安门就代表着首都,代表着毛主席。
我们几个如朝圣一样,站在天安门广场上。面对天安门,久久地站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里话。那个年龄的我们,很难有这么正经,这么严肃的时候。
我仿佛看到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用湖南话在向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又像似隐约听到邓小平在检阅车上高喊的四川话:“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此刻,当我意识到自己真的身处祖国的心脏,国家最重要的地方,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去瞻仰毛主席仪容,排着长长的队,大家都很安静。很有秩序地进,很有秩序地出。老人家在静静地躺着,静静地伴随中国的发展。虽然是静静地,但感觉仍然在给予我们无穷的力量,保佑着我们。
人民大会堂,那次是迄今为止我唯一一次进入,雄伟壮观。远看石柱子不感觉粗,走近了才知道好几个人都围抱不过来。
还有大会堂穹顶闪闪发光的红五星,跟以前看过的《南征北战》、《上甘岭》等八一厂影片片头出来的闪闪五星一样,根植在我的心中。直到现在,一看到闪闪的红星,就想起那年的北京之行。
我们第一天在神圣感和兴奋中度过,感觉意犹未尽。接下来的几天又按照预订的计划马不停蹄地天坛,颐和园排着转。
感叹北京之大,这得多少公园啊。给了我和美东初初走出小城,见了世面的感觉。感叹世界之大,也由那时起激发了我们要走出去看世界,闯世界的想法。
正如四姐预料的那样,我们本来计划玩一个星期,玩到第六天,脚也磨破了,腿也肿了,劲头也磨没了。
第六天记得是从颐和园回来,颐和园也真是够大,累得我们回来趴在床上,就谁都不愿动弹了。
休息了良久,刘超先开腔了:“兄弟们,明天是最后一站,长城。”又顿了顿说:“长城我去过,一大早就得坐车,挺远的,路也不好走,到了还得爬,爬上去也没啥看的。你俩什么意思?”
“唉,”美东脚都磨起泡,泡又磨破了,今天就走路一瘸一拐的。美东坐起来,把脚抬到床边揉着:“唉,我是真草鸡了,海超你怎么样?”
“不是不到长城非好汉吗?哪能不去?”我站起来双手掐着腰故作姿态的说。然后双肩一耷拉:“我也累草鸡了,看样我们还都不是好汉,等我们都成了好汉再去,怎么样?”我试探地左右看着他俩。
“对啊对啊,以后有的是机会。”刘超先赞同。
美东接着也很开心的说:“我同意,明天我要好好休息一天,脚疼死了。”
这样,大家就达成统一了,但也是遗憾了好一大气。还约好:回去刘强他们要问,就说我们已经去了长城了。人太多,没法照相。于是,大家很安心地,带着六天的疲惫睡去了。
十年后,有一次去北京,帮朋友的孩子到新加坡大使馆签证,才第一次登上了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