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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移梦密事

魏琛站在一旁,看着苏墨在纸上写写画画,脸色沉重得不能再沉重了。

  这几天苏墨就像转了性一样天天叫他到她的内室,可自从珠玑奉茶后,两人就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任由他在一旁或读书,或把玩瓷瓶,或品评字画,但就是不让他出这个屋子一步。

  苏墨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誊录词句,倒是可以当做一副娴静的侍女图欣赏。可她誊录点儿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类的还好,可魏琛看她十次有九次在纸上写着类似“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等绝不利于夫妻和睦的话。

  在盯着苏墨写下“风为裳,水为珮”时,魏琛终于忍不住了:“清染,你难道就是让我过来陪你抄前人旧诗的么?”

  苏墨认真地盯着他,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和湛想要怎么做?离情别绪,终究不是一个铁血将军应有的私情。”

  “谁说将军不能有私情呢?将军冷面,热血难凉。”魏琛抽过苏墨手中的笔,握住了苏墨的手,苏墨的手又瘦又冷,像一块深山寒玉。

  苏墨先是一怔,不动声色地把手从魏琛手中抽了出来。不要被表象所迷惑,魏琛他表面装的款款深情,实际上说不定抱着什么鬼胎。苏墨告诫自己。

  最可怕的就是少年人,少年狂放不羁,有理想,有抱负,极少安于现状,更何况这有勇有谋的魏琛?苏墨眸光一凝。

  “将军自重。”苏墨闪到一边,把称谓由亲近的“和湛”换成了不带感情的“将军”,“若是将军不喜本宫写这些话,那本宫写下其他的将军可愿一观?”

  不及魏琛回应,苏墨挥毫,一行娟秀小字落在纸上:

  巍巍山抱五十城,谁道今朝昨夜风?

  焦土悲歌堪触目,只留残月伴枯藤。

  “清染何必做此伤悼之句?”魏琛品评良久,蹙眉道,“此句不详,有亡国之音,清染身为公主,还是应少做为好。”

  “只是单单亡国之音么?请将军再看,这国,究竟是如何亡的?”苏墨嘴角微勾,讽刺之意淡淡流露。

  她倒不担心魏琛受这一激而当场造反,当日魏琛之所以能发动政变成功是因为朝堂之中的可用之人尽数被肃亲王杀戮殆尽,留下的要么是尸位素餐的老朽,要么就是唯唯诺诺的两头草,根本不足为虑,瘦死的骆驼大过马,现在魏琛的实力根本不能与苏坤抗衡。

  “一夜政变?朝中人所为?”魏琛笑了笑,“殿下觉得朝堂之中谁会成为殿下笔下‘今朝’的主人呢?”

  苏墨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呛出来,她艰难地咽下茶水,把茶杯放在案上,一时无语凝噎。

  魏琛继续道:“若是有苗头,殿下可要将‘今朝’扼杀在‘昨夜’。”

  苏墨:“……”

  ……

  “云兄?云兄你可算是回来了!”苏坤一见一身风尘的土人,喜不自胜,连忙迎了上去,旁边的几个内侍一起拉都拉不住。

  那个一开始跋扈嚣张的李常侍闭了嘴,默默数着拂尘的毛,经云熹公主一番教训与周常侍的调教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不言不语,对苏坤百依百顺,顺从得让苏坤有点儿心里发毛。苏坤觉得他要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去花街柳巷,这位常侍都得抢着替他把哪家有什么什么好姑娘打探清楚。

  云微现在的模样着实狼狈不堪,泥土混杂着污血将他的衣服染得斑斑驳驳,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他心里那个气呀,自己第一次刨坟验尸就碰上了野狼群,幸亏他跑得快,不然就成了野狼群的口中餐了。

  “皇上注意形象,我这衣服脏了扔了就行,皇上要是弄脏了衣服,下面的谏臣说不定要怎么直言进谏呢。”

  一听“谏臣”之名,苏坤的脸拉成了苦瓜,他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大大小小的内侍退下,马上朝着云微倒起了苦水:

  “云兄!你是不知道近来这群老贼说了什么,瞎说胡乱说,简直就是听他们说话都脏了耳朵!那天那个叫什么来着,对,那个霜北吴虎说要是墨儿的提议,他决不会帮助肃亲王齐力对抗北狄,说‘男儿不能听红妆之言’‘屈居裙带之下,成何体统’!还有那个……”

  这段时间他积攒这委屈愤怒太多了,又必须时时记着自己身为一国之主,不能让旁人揣测出自己的心思。又没有个能互诉肺腑之人,这段日子难熬得很。

  当皇上需顾全大局,相互制衡,最终目的都是把皇权归于自身,百姓和乐,众臣拥戴。朝堂上虽然有他的人,但更多的是肃亲王等各个势力浩大公侯王爷的耳目。这些老狐狸一样的家伙眼不错珠地盯着朝堂动向,一有什么风声传到他们主子耳中比传到他耳朵里都快。

  云微默默地听他说完,幽幽问:“殿下可后悔微带殿下回来?”

  “皇上”一词是尊重与敬仰,而“殿下”一词却是亲近而温和。

  苏坤摇了摇头:“不悔。”

  重生之事,不只有苏家兄妹知道,云微才是这重生的幕后操纵者。

  北邙云氏世代流传着一种玄门法器移梦,只可启用一次,但却为天下所有玄门人士垂涎三尺。

  这种法器可以召唤残魂颠倒时空,但必须是修为极高之人才可以使用,这人若是使用,则必会散尽一身修为,与他所救之人回到同一时代。

  云微之所以萍踪浪迹,那是因为他选择了一处灵气极高的地方闭关清修,终于在数十年间修到了能使用法器的程度。

  只不过他在使用法器的时候出了差错,他本打算带着苏墨一起回到他与苏坤相识那年,谁知道在穿梭时空中苏墨的魂魄出了差错,因此比他们晚到了好几年。

  “殿下那时对微说,殿下若是治国,绝对会比先皇治理得更好,但如今殿下却是心灰意冷,厌倦朝政。记得当年殿下领兵出征南蛮,鲜衣怒马,何等意气风发!”云微眸中带着淡淡的神往之意,但过去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不过就是想发发牢骚至于这样么?”苏坤看着云微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云兄,你实在是太认真了,偶尔随性一下也不为过嘛,你们玄门中人不都是随性自如才能返璞归真么?”

  “玄门中人又不是都像我这样死板,不过就算他们不死板,他们在十年之内也用不了移梦。”云微一本正经地看着苏坤。

  苏坤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说,你就回了一趟家都能把自己弄得跟个在泥地里打滚的猫一样,也真是难为你了。”

  “笑什么笑!”云微恼羞成怒道,幽怨地瞪了一眼苏坤,“还不是为了急着回来?谁想要和家中的那群老古板待在一块儿!”说着,他转而又问,“在微不在的这几日,皇上身边没有什么异常之事吧?”

  “哪里会有呢?”苏坤想了想,还是隐瞒了那日的刺客之事,“近来我得了一件有趣的东西,云兄要不要看看?”

  云微眼前一亮:“能让皇上说有趣的东西不多,微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坤递给他一本册子,册子装潢精美,封面上烫金五个大字格外灼目。

  “《十二女杰谱》?”云微读出了封面上的字,“皇上手中的可是全本?”

  “自然,好不容易托澜沧顺风阁弄到全本,现在市面上可见不到这种了。”苏坤洋洋自得道,“云兄若是不嫌弃,可否与我品鉴一番?”

  云微面色惊变,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寻了个由头匆匆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