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纯粹

“请坐，我去倒茶。”

　　少女的家不大，家中似乎只有她一人，客厅里有个小四方桌，算是会客之用，方桌并不大，一面坐一人已是最多，大方与王辰坐下之后，少女走到桌子对面，将多出来的一张椅子搬开，抚了抚波波的半圆脑袋，然后转身倒茶去了。

　　这个举动不由让王辰一脸的复杂，大方的眼中也更显温和，这是小姑娘，为不能坐椅子的波波，特意空出来的位置。

　　片刻之后，梅端着托盘来到桌前，摆上茶水之后，坐在主位对大方坦然问道：“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梅心中十分清楚，相对于稍显浮躁的王辰来说，这个浑身上下根本看不出半点特别的人，才是三人中主事的那个。

　　“这里你一个人住？”大方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随意问道。

　　梅点点头，说：“嗯，爷爷去世后，我就一个人住了。”

　　“还有别的亲人么？”大方又问。

　　“除了小虎哥外，没有了。”梅摇了摇头。

　　“那你父母呢？”大方看向少女。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双双去世了。”少女神情有些低沉。

　　王辰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有父母的关爱，对任何一个孩子，都是种悲剧，少女的表情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个聪明的小姑娘张念。

　　“能跟我说说小虎么？”大方面露微笑。

　　王辰虽然心中讶异这一连串，类似于调查户口簿的提问，只是少女在面对这个问题时，明显心情又好转了。

　　只见少女闻言微微低头，看着桌子，俏脸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轻抿嘴唇缓缓摇头，道：“我不想说。”

　　大方望着不好意思看自己的少女，只是笑了笑，他也不太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能让小姑娘心情好起来，就是这个问题本身，最大的用处。

　　“那么，他真的是去修习超凡力量了？”大方又问道。

　　梅抬起头看着桌前的男子，心中闪过不少念头，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种、有种能够让人愿意倾诉的魔力，她无法总结出这是为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自己甚至隐隐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类似于长辈的关爱，这是自从爷爷去世后，再未感受过的，虽然更像是爱屋及乌，但毫无疑问能够真正让人放松下来，在目前这种轻松的心境下，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画出更好的画来，甚至于或许还能够再点出一瓣梅花来，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梅朝着桌子的另一边看过去，那副画现在正摊开平放在那里，波波则站在桌子边，如同一个在专心写作业的小男孩一般，正全神贯注的在画上，画着什么。

　　梅没有因为波波摆弄自己的作品而不快，不但如此她竟因此，一时忘记了回答大方的问题，反而突然对波波在画的东西，感到十分好奇。

　　关注之下，梅突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讶，生怕打扰波波似得，少女紧张得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发现画中自己身边的草地上，竟然多了很多瓣梅花。花瓣自然散落着，这是显然新加上去的，但这并非关键，关键的是，这些梅花，一瓣比一瓣真切、一瓣比一瓣明洁、一瓣比一瓣纯粹。这些无不指向一点，它们说明了波波每画一瓣梅花，都是一次进步的过程，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画的更好，而最后面的那几片花瓣，竟俨然已经超过了她这个原作者。

　　更关键的是从波波笔下的第一片花瓣，可以看出，这个小机器人以前没有画过任何画，所以波波完完全全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赶超了她这个摸索了五年画画的人。

　　而事实上，少女根本就不知道，大方对她那瓣梅花的评价，到达了什么程度。

　　梅，从来不曾嫉妒过任何人，现在也一样，所以她从来只会佩服比自己水平更高的人，无论对方是谁，同时也相信着自己一定也能做的非常好。

　　也所以，佩服只是吃惊的原因，却不是让她，紧张的原因。

　　真正最关键、也是她为什么会紧张得原因所在，正是波波在画的，最后那一瓣梅花。

　　那是一处，她心中一直想画，却自知还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那是一片，正该悄然飘落在，少年小虎左肩上的花瓣，那是一片能承载起，少女心中所有念想的，既纤弱又坚强的，粉色花瓣。

　　在梅眼中，波波的梅花，自然无法蕴含她的情感，但是却更加的纯粹，更加的真诚，更加的……，少女心中已经找不出什么形容词了，她最直观的感受，或许用另一个无关画作的词来形容，更为恰当，那个词叫做“包容一切”。

　　梅呆呆看着那点出最后一点的小机器人，看着他小心卷起画卷，然后快速来到自己身边，如献宝般将画卷展开在自己眼前，胸口上还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看”字。

　　少女用食指抵住鼻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然后迅速恢复了笑容，朝小机器人夸奖道：“波波真是个小天才！比我画得好多了！”

　　“天才”

　　“天才”

　　小机器人很开心也很得意，若非没有嘴巴，不然只怕就要骄傲了。

　　“礼物”

　　“你的”

　　看着递到眼前的画，梅缓缓伸手接了过来，对她来说绝非不重要的画失而复得，少女终于忍不住了。

　　波波看到好好的朋友，突然开始流泪，很是不明所以，用担忧的目光看向了大方。

　　波波的担忧，换来的是大方的安抚和表扬。

　　“做得很好。”

　　大方的赞许，总是能让波波的心情变得异常愉快，于是清洁机器人决定要做一些，能够让自己愉快的心情延续下去的事，也就是他每天都要做的本职工作，毕竟他可是个清洁机器人，而且是个非常厉害的清洁小能手，要突出自己“小能手”这个优点，在波波看来尤为重要，不然大方或许就会不要自己了。

　　于是，波波跑到大方的另一侧，把狗拎了起来，他打定主意，要把大黑拿去洗一洗。

　　同一时间，王辰似乎真切的听到了一声，来自于即将遭受无妄之灾的大黑的长长的，叹息声。

　　由于狗的家庭地位无比低下，所以没有人理会大黑那正四处散发求助的可怜眼神，包括它的主人在内。

　　大方只是在安静等待着少女收敛心情。

　　“小虎去修习超凡力量了么？”过了一会，大方看着仍不时抽泣的少女，出声道。

　　梅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失礼之处，左手连忙紧捏住画卷一角，然后用右手背，不停擦拭着眼角。

　　“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失态了。”少女不停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得益于未着容妆，梅收拾的很快，她对大方点头道：“嗯，小虎哥确实去修行了。”

　　“你将自己的天赋，分给了他一半？”大方发问时，根本毫无忌讳。

　　“没有啊。”梅抬起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大方。

　　“小虎哥的天赋很好哦，是万中无一呢，才不需要我多此一举呢，而且天赋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分享啊？”梅快速反应道。

　　大方笑了笑。

　　王辰心中再叹：‘这就是青春啊，这可真好。’

　　此刻的王辰不由出神，回忆着自己第一次说谎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对谁？不过，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仅在不到万分之一秒之后，就清晰呈现在王辰的脑海中。

　　‘老王下起手来，可是真得好狠啊，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啊……’回忆起往事的王辰，又再一次暗叹一声。

　　不堪回首的往事，让王辰不得不将注意力，再一次转移到，眼前的“明月中”。

　　遇到杨钰与塞西之后，在王辰心中对超凡力量开始切实的期盼，而之前凌虎族叔最后的示威，则让他对这种强大的个体力量又感到了一种迫切。

　　而现在，他开始赞叹了，让他赞叹的不是，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神奇世界，他赞叹的是，人得付出，竟然可以如此的纯粹，如此得，不求回报。

　　一丝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嫉妒，在王辰心底悄然诞生，但也几乎是在同时，这丝嫉妒，便瞬间彻底消亡于“明媚月光”的无暇与纯粹之中。

　　不过，话也得说回来，并非所有生物都渴求于超凡之力、都喜欢追求越强大越好的个体力量，并为之乐此不疲，且永不满足。

　　在现场其实就有很好的实例。

　　就如那正在洗狗的，和正在被洗的。

　　“你见过，与这幅画差不多的画么？”大方再一次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