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海第十七
说来可笑，光照越是强烈而直接的地方，竟然越是让人睁不开眼、看不清路。
——杨可宜
黄昏的时候，杨可宜打车去了六医院。她没有打电话给曹向阳，一来是怕他还没有下班，二来则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任何可行的处理问题的方案。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杨可宜这样安慰自己。
六医院并不大，但由于是精神方面的专科医院，所以整个医院看管比较严密，杨可宜在门卫做了登记，才穿过铁门进了住院部大楼。这里的房屋年代久远，楼道并不开阔，那些低矮的吊顶，将空间压缩得更加狭窄，杨可宜站在楼梯口，只觉得忽然之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尝试平复心境、深呼吸一口，然而那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却又瞬间将她打垮。
电梯“叮”的一声响，随着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开启，她却一时之间有些睁不开眼，本来已经快要落山的太阳，竟然又绕开云层，散发出最后一丝强劲的光芒，这光芒透过防盗栏杆以及全封闭的玻璃窗，全都洒在了走廊的尽头处。
说来可笑，光照越是强烈而直接的地方，竟然越是让人睁不开眼、看不清路。
在这寂静无人的医院走廊，前方还因背光而有碍视线，瞬间，一种莫名的恐惧爬上了杨可宜的心头，她右手捏着帆布包的背带，要鼓足勇气才敢继续向前。
“还是该给曹向阳打个电话的。”她下意识地想。
空气里传来一阵烟草的味道，杨可宜停下脚步，她用手遮挡着照过来的太阳光，这才发现，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竟然有个侧坐的人影，他动作很轻，只一刻不歇地抽着烟。
杨可宜吓了一跳，心想，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就开。阳光很刺眼，她费劲地用手挡着光，这才发现，坐在那里的人影，竟然是京海的父亲——京远鹏。
“京先生。”杨可宜没有多想，开口便道。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俯身摁灭了自己手中的烟头，“哦，对不起，我就是忽然很想抽烟。”
京远鹏大概以为杨可宜在制止他室内吸烟的行为。
“京先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京远鹏这才微微抬起头，但他并没有解释，“你是？”
“哦，你好，我是北水三中的杨老师，我们一号那天……见过的。”杨可宜如果聪明一点，她大约不会那样诚实地说明自己是谁，但她不愿意去欺骗，哪怕换来的只是对方的沉默。
果然，对面那个中年人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吭声了。
自然而然的戒备心——杨可宜虽然觉得能够理解，但气氛陷入凝滞的那种尴尬，还是让她很不安。
她去重症病房外的观察室瞧了一眼，注射了大量药物的京海似乎消停了不少，杨可宜本想打探一些什么，然而护士小姐一脸严肃地在胸前比了一个叉，她便很识趣地住了嘴。
一无所获，难免沮丧！
“杨老师，是教什么的？”当她再一次踌躇于走廊，思考自己要不要离开时，一旁的京远鹏竟然主动搭话了。
“哦，我是教心理学的。”
“心理学？”京远鹏有些惊诧，亦瞬时抬起头来再次打量着她，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走廊的灯亮了，虽然昏暗，却比方才更能看得清楚一些。
杨可宜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二人中间，隔着不甚宽阔的走廊。
“学校里边还开设了心理课程吗？”京远鹏似乎很感兴趣。
“唉，说来惭愧，我们学校虽然有一个小型的心理教研组，但是由于高中生课程量太大，所以，学校并没有给我们排课。”她顿了顿，解释得更详细了一些，“不过，我们有一个心理咨询室，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服务，只要提前预约就行。”
“哦，挺好挺好！”京远鹏叹了一句，眼神有些飘忽。过了片刻，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杨老师呀，有个问题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问。”
“你说！只是我刚参加工作，有些话不一定答得上来。”
京远鹏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焦灼，“杨老师呀，您说这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得心理疾病呢？”
杨可宜很惊讶，但她愿意如实相告，“原因是多方面的，比较多的因素是遗传，后天来讲的话，工作上的压力、生活上的打击、情感上的缺失，或者说家庭的变故，都有可能导致心理疾病地产生。”
“那这种病，是不是永远也好不起来了？”
杨可宜抿抿嘴，很诚恳地说：“这个要分程度，心理学上讲的所有的病症、现象，其实都有复发的可能性，只是有些控制得很好，复发的症状不明显，有些人控制得不好，复发时可能更甚从前。”
“京海的家属在不在？”就在京远鹏陷入沉思之际，走廊尽头忽然响起了护士问询的声音，声音冷冷的，像这病房外一切的金属器械一样。
“在的！”京远鹏忽然一下弹了起来，言语中竟莫名透露出一股毕恭毕敬。
“病人药费只剩九十几块钱了，你去把药费续一下，不然明天就得停药。”护士的解释是在例行公事，然而京远鹏却显示出一种真诚地苦恼。
“对不起护士，现在已经七点过了，财务应该已经下班了，可不可以明天再缴。”
“那你明天得抓紧时间，药房不出药，我们也没办法。”
京远鹏连应几句“好好好”，不禁扶额叹气坐回了原处。
“京先生，你知道京海的身份证号码吗？你可以用手机绑定他的医疗卡，然后在医院小程序上缴费。”杨可宜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海报，海报上印着一个大大的二维码，下面两行小字，介绍着技术创新给病患带来的方便。
京远鹏也扭过头去看那海报，他边看边掏出了手机，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困惑，“唉，身份证号码我倒是存着的，但这小程序什么的，我还真不会弄。”
杨可宜抿抿嘴，“你如果不介意，或许我可以帮忙。”
京远鹏的眼中带着惊喜，他赶紧将手机递了过来，对杨可宜道：“那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