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幼时之事
“后来啊，后来我就长大了呀，也懂得了一些东西，我知道父亲的笑容从来不是对我，哥哥姐姐们穿的衣衫，戴的钗，也都没有我的份儿，府里的人没一个喜欢我的，只有奶娘不嫌弃我。
可是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们，甚至是想都没想过，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厌恶我。
奶娘却总是摸着我的头说，这是因为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可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感受人间疾苦，只有功德圆满了，才可以重回天庭，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可是我却真的相信了。
所以从那以后，不管他们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怪他们。
可是后来，奶娘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整日里的咳嗽，我很担心她，可她笑眯眯的看着我说，等再过些时候，她就要回天上去了，以后就只甚我一个人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就这样，我每时每刻都在隐忍，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十岁那年，父亲生辰，我记得很清楚，府中大办宴席，我趴在院子的暗处偷偷的看着那些人，他们一个个衣着华丽，笑意盈盈，热闹极了。
我还看到那桌上有好多好吃的，都是我平日里见都没见过的，于是，我就跑回后院去，跟奶娘说，我见到好多好多肉，各种各样的肉，我让奶娘等上一等，等人少的时候，我就去偷一些来。
可奶娘一把拉住我，说要同我一起去，我怎么拦都拦不住，等那些宾客们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奶娘叫我等在一旁，她去给我拿一个大鸡腿来，我等啊等，等了好长时间，就看见一大帮人朝我藏身的地方跑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嘴里的就被赛了一个鸡腿，那鸡腿好像是刚做好的，很烫很烫，可是耳边响起奶娘的声音，她扯着嗓子喊：快吃快吃。
我也顾不上那鸡腿有多烫，拼了命的往嘴里塞，才吃了几口，猛地就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鸡腿没拿稳，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就被人一脚踹飞了，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回头去看奶娘，就见她被府里的下人押着，一顿毒打，奶娘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痛苦，她只是对着我笑，说：奶娘要回天上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奶娘在天上等着你。
说完，她就软趴趴的摔倒了地上，那些人渐渐的停了手，接着就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看着我，我来不及多想，站起身就往后院跑，他们手里拿着棍子，在后面追，我害怕极了，边跑边哭。
我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棍子，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疼到了骨子里，那后院有一个狗洞，藏在一片枯草里，我就拼了命的往里面钻，可他们也拼了命的扯着我的腿，不让我走，后来，我还是逃出来了，两只手满是血污，地板上都是我用手抠出来的血道子。
之后，我就算是流浪街头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偷偷从狗洞里面钻进去，到茅屋里睡一会儿，天快亮的时候在出来。
其实有的时候想想，如果我一直这样活着，倒也不算多惨，可是对于奶娘的话，我越来越不相信了，因为有一次，我拿了半个馍馍，偷偷的放到了县里的英招庙里，希望他能保佑我，早点结束这样的生活，可是奶娘知道以后，非但没有夸我，竟然是第一次对我动了怒，我想不明白，既然我是天上的神仙，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供吃食，所以奶娘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一直是半信半疑，当我再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我就知道，奶娘她根本就是在骗我，我一直在这个骗局里自欺自人。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跟那些话本里的故事一样，父亲装作很后悔的样子，说如何如何的对不起我，要给我住最好的房子，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可是有一个忙需要我帮，我还以为我那苦尽甘来的日子，就要来了呐，可哪成想......
所以，我也不要当什么神仙了，那根本都是骗人的，奶娘不在了，他们还这样对我，所以谁都不能好活，于是，我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晚的火很大，照得就像白天一样，可是我突然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我看到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我永也走不出去的黑暗，所以，我跳井了......”
阎君没有低头去看往生，因为他知道往生一直在哭，他的黑鲛袍子早已经被泪水浸湿，可是对于过去的事，他无能为力，不管怎么安慰，都是那么苍白无力，他只能陪着她，认真的听着她的过往：
“小鬼，好受些了吗？”
清冽的声音传入往生的耳朵，她却将头埋的更深了些，闷声问着：
“芳芷仙子那么好看，还有那么好听的声音，是不是从小就有很多人喜欢她？”
阎君轻轻的拍着往生的后背：
“好看的人不一定招人喜欢，好听的声音不一定会说好听的话，没有什么人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也没有什么人是谁都不喜欢的，比起芳芷，我更喜欢招人嫌弃的小鬼！”
往生听着阎君那似真似假的话，慢悠悠的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的问着：
“真的嘛？你喜欢我，不喜欢芳芷？她可是神仙啊！”
阎君垂眸淡淡的瞄了怀里的往生一眼，看着她红肿的两只眼睛，活像一只兔子，不由的打趣道：
“神仙？我也是神仙啊！不过，你现在不像一只小鬼，到像一只兔子，来，学声兔子叫我听听！”
往生皱着眉吼：
“喂，你怎么这样，你很过分啊，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嘲笑我，我现在在伤心，伤心你知道吗？就是伤心，会流泪，会难过，会心痛的那种！唉，等等，你说你是神仙？这么说，我身边竟然有一个神仙，我却浑然不知？”
也不知为何，往生的脑回路就是这么清奇，这气生着生着，就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