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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往事浮沉可叹(1)

程在天看法媞梅正怛然失色,不及多想,抓过她的手,两人冲到山边。回头乍一看,程在渊和手下仍紧追不舍。程在天当机立断,紧握住法媞梅的手,朝山下便跳。

  原来他武艺既长,胆气亦壮,真要迎战程在渊及其帮众,倒也无惧。只是一来法媞梅亦在身边,打斗起来多有不便,为保万全,不如及早带她逃去;二来程在渊毕竟是他亲生大哥,兄弟之间大打出手,成个什么样子?因而他一心只想先和法媞梅远走高飞,待他日再跟哥哥好好说话。

  这座小山丘甚是低矮,不过二十余丈高,起伏也和缓得很。程在天从上跃下,丝毫不惧,沿着直线下坠。法媞梅悚然变色,“啊”了一声。程在天来不及多说话,全神听着风声,算着跟地面的远近,距那平地尚有一两丈时,猛地左手拔出纯阳宝剑来,刺入硬实的土中。

  这一刺力道非常,剑身贯入了七寸有余,两人下坠之势立减,跟着那剑悬着了半空中。他缓一缓气,又用劲把剑拔了出来,只听清脆的一声“呯”,两人应声落地,毫发未伤。

  程在天抬头一看,只见山上火光影影绰绰,哪里看得清楚?用双耳去听,却听到一声喊:“下去!”他知道是哥哥要带着教众下山来追捕自己,气还未喘,便带着法媞梅飞跃而去,有多快走多快。等到程在渊和郭、罗两大法王下得山来时,他们二人早溜到了一里开外。

  法媞梅道:“程大哥,你怕了他们么?”程在天摇头道:“我是怕打斗起来,误伤了你。”法媞梅眉飞色舞,笑道:“我不怕,你会帮我挡住的。那次在我家门前,你不是帮我挡了许多拳掌么?”程在天道:“梅梅,快别说笑啦。我哥哥的功力强了很多,又有两个法王作帮手,我要打赢他们三个,已无十足的把握;更何况还要时刻护你周全,一心二用,就更没有胜算啦。”

  法媞梅道:“你哥哥脾气真是古怪,连一点情义都不讲。你怎么说也是他亲弟弟,谁想他稍微有些不称心,竟要跟你动手。”程在天道:“我哥哥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今天他发那么大的火,大概是怪我不该杀了陆伟。”法媞梅道:“可陆伟也不是你杀的,连我都看见啦。他自己想要找死,能怪谁去?程大哥,你哪里都好,可就是心肠太好。”程在天无可奈何,落地站稳后,摊出双手道:“你这句话是夸我呢,还是笑我?”

  这时,法媞梅一双星目闪亮亮的,叫道:“你瞧那边!”程在天照她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迷离惝恍,竟似有一个山洞,借着月光,隐约可见洞口雪白的骨头,也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这些骨头有的是单独的一根,有的却三五成堆,一时竟数不清总共的数目。

  程在天壮着胆子先近了前去,拔出纯阳剑来挑那洞口的骨头。原来那堆骨头并非纯白,而是白中又泛着紫黑色,非惟恶心,亦复可怖。法媞梅看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说道:“程大哥,我怕。”

  程在天强作镇定,竭力笑道:“你没见过野狗的骨头么?有什么好怕的。”法媞梅道:“不对,我瞧这些都是人骨。”程在天道:“这明明就是狗骨,哪里像人骨了?”法媞梅道:“反正……反正我就是害怕。你千万不要进洞里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在天一面听她说话,一面依旧往洞里探头探脑,但见洞口深处透出了轻微的一点火光。于是连拖带拽地把她带到洞口,笑道:“你瞧这洞里面有光,一定有人住在里头。”谁知她更用力捂紧了头巾,畏畏缩缩地道:“就是有人才更可怕。说不定里头住着一个野人,专靠吃人为生呢。”

  要是平常时候,程在天也难免有三分胆怯。但在法媞梅面前,他越是害怕,就越要逞强,脱口说道:“你要是真的那么害怕,不妨守在洞口,让我先进洞瞧瞧,没有野人了我再喊你进来。”

  法媞梅狐疑道:“你真的不怕么?”程在天昂然道:“我不怕!我的武功算不上绝顶,可也差不了哪儿去。更何况,我还有这把宝剑在手上呢。”法媞梅道:“那好,你要多加小心,一有危险就快些出来。”程在天道:“放心!我进去看一看就走。”

  他右手提着剑,左手蓄势待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个洞口颇为宽阔,却低矮之极,他只好匍匐着,慢慢地向内爬。爬了几步,洞中的火光越发耀眼,洞中那人或兽的气息已然可感。

  再走几步,程在天终于停住,心中十分忐忑:“里面的真气磅礴无穷,分明住着武林中登峰造极的高人,只怕他的功力,比孙先生还要稍胜一筹!我若再往前走,要是触怒了他,动起手来可怎么办?”

  但他又转而想道:“这人功力如此深厚,品行也该高出常人才是。要是他心术不正,哪能达到这般境界?我只需说话有礼有节,想来也不至于惹恼了他。”于是坦坦荡荡说道:“洞里的前辈莫要惊慌!晚生并无恶意,只是仰慕前辈功力之高,想一睹前辈的尊容,还请前辈允准。”

  洞里头静寂了好久,终于有个声音瓮声瓮气地道:“进来罢,你非要嫌命长我还拦着你么?”孰知这语音过于低沉,程在天只听清了前半句,还以为洞里那人古道热肠、热心相迎,忙不迭地道谢,加速爬了进去。

  正不知那人的所在,悄然间只觉后背传来阴风阵阵。程在天尚未转身,头只转到一半,便有一股无比阴寒的掌风扑在背上、脚后跟和面前。

  程在天心头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这人的掌力非我能及,跟他对掌岂不是毫无胜算?还是用剑的好。”当即弹剑出鞘,转身想和那人对敌。

  洞中那人却仍然不露形迹,叫他时刻提心吊胆。他静下心来,察看着洞中形势。原来那洞口甚是宽敞,通道又长,只见入口,不见出口。

  地上除西北角的柴火外,到处都是方圆不一的石头,围着中间的大木桌,桌上摆放着香蕉、桃子和梨,空地上还堆放着不可计数的果核。洞内左边石壁上掌印密布,个个都嵌入了不止一尺,中心却连一个掌印也找不着,只是刻着“败残洞”三个行楷。虽名为“败残”,笔法却是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直追颜鲁公颜真卿的风采。

  他看得击节叹赏,安危偕忘,想道:“好书法!”正要出声称赞,恰在这时却听到了洞外的喊声。原来,洞外的法媞梅见他良久无声无息,心也慌了,惊声呼喊他的名字。

  程在天刚应了一声:“我好得很,不必担心!”身后又有一阵阴风袭至。这次他一回头,便瞥见一张苍老的脸庞,也不知是人是鬼。那张脸呈紫棠色,双目发黑凹陷,鼻子歪歪扭扭,瞧着十分可憎,叫人亲切不得。

  程在天又瞄了瞄他两边侧脸,这才得知他只有一只耳朵。再看那人全身:瘦如病鬼,手足水肿,左腿还跛了。如今天时尚寒,那人却只披着一件破麻布做的短褐衣服,下身用虎豹的皮和花草遮盖着,处处透风。程在天看他少说也过了六旬的岁数,想到他晚景如此凄凉,唏嘘叹息。

  那老者跟程在天相距不足两丈,据他猜算,要是老人家想要出手,在更远时便出手了。而这时那老者跟他相视已久,脸上虽带肃杀之气,手上却毫无动作,猜不透其人所思所想。

  程在天看那老者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手中利剑,大感愕然,嘴巴一痒,先开口道:“晚辈程在天,向老人家问安。”那老者并不答话,反问道:“你跟吕岩老儿有何关系?”程在天煞是惊愕:世间人物,无论三教九流、老少妇孺,哪个不将他太师父吕洞宾奉若神明?称呼起他来,不是“真人”便是“神仙”,纵是不信道者也以“吕洞宾”的雅名相称,敢对他直呼其名的人,还真是头一次见。程在天听出了轻蔑之意,胸中颇为不快,勉强回道:“吕真人是晚辈的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