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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巫山洛浦

习慕耘听惯了她的“歪言邪语”,并不为这套说辞所动,“你爸妈那才是个例。他们年纪大了没得选择,你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年纪不大,但也不是花季少女了嘛。如果我看的路太多却都没能走下去,三十岁的时候我可只能站着等路来选我了。”然后房洛促狭一笑,“你的那位才是正值少年呢,他不只有的是路选,还受欢迎得很,你可别只会教育我哦~”

  习慕耘被噎了噎,咬着牙警告,“他就是我弟弟。”

  房洛不置可否,撑着只手搭在餐桌上,“好吧。”她咬了咬筷子,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大家都是看别人清醒,却任自己糊涂的人。”

  过了一会儿,习慕耘说,“那我换个问题。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选择他?”

  在好朋友面前也没必要遮掩什么,房洛大方交待,“因为我需要一个丈夫,他也只是需要一个妻子。”

  习慕耘不解,“之前的那些男士不也是这样?”

  房洛摇了摇头,给她娓娓道来了一二三四号和这位有何不同,“一号和三号还有四号就是想要找一个既能给他们生孩子又能在出席各种聚会的时候充当门面的漂亮老婆。虽然我知道我的婚姻肯定是一场等价交换的互帮互助,但是想到对方娶我只是为了和我生孩子我就...好像还是有点接受不能。二号其实挺好的,”房洛回忆了下那位彬彬有礼的历史老师,“只是他是真心实意的,反倒叫我不敢轻易接受了。”

  习慕耘更迷惑了,“真心实意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能接受?”

  “因为我不是。”房洛说,“一想到他付出了九分,我却只付出五分,我就感到很不安。”

  习慕耘一个头两个大,“那你也付出九分好啦,而且为什么是九分而不是十分...”

  房洛耐心解释,“但我本来就只有五分。未来是不可预知的,如果能培养出输出值越来越高的感情那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如果在日后的生活中因为琐事和误解反而更低了呢。能一直保持在五分已经是理想的状态了,但要强迫自己以九分的心力付出,那难度不亚于去找一个你不用勉强,一开始就愿意全心奉献的人。至于为什么是不是十分...”房洛淡淡续之,“世界上没有人的真心实意是十分的,都有所求。喜欢一个人的付出建立在希望被回报的基础上,就算父母,他们也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才爱你,并希望你能在日后回以孝顺作为报答。”

  一直都是起伏不大,波澜不兴地说着,只偶尔浅浅地笑一下,也是不带负面情绪的。即使说到这段话的最后一句,房洛娇好的面容上眼睛依旧弯弯的,只是声音轻得好像要飘散。

  “洛洛你真的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你,有时候又觉得,好像我并不是完全了解你。你这样子生活...不辛苦吗?”

  笑意却因这句关心缓缓加深,“你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啦~辛苦么…个人的选择嘛,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清醒沉沦,糊涂共存。

  ……

  和习慕耘聊了一下午的天后,晚上房洛又被她的妈妈叫去吃什么三表嫂的姑妈的孙子的满月酒。虽然没搞明白这当中的亲戚关系,但想来应该是两个弟弟不愿意去,爸爸和妈妈又处于三天一大吵的冷战阶段,所以就由房洛来充当司机。

  席间她被安排在了一堆几乎没一个人认识的圆桌上。毕竟属于远房,所以都是陌生人也不算奇怪。

  这个年纪,长得好看却穿着素净,这样的女生在酒席上自然是会被周围的阿姨们拉着问感情状况的。

  房洛盛了小半碗长寿面,还未夹断,转盘便被人移走了。

  她正微微尴尬着,然后不知是谁伸出了好心的手,按停了转盘。

  虽然可能是恰巧,房洛还是抬起头往那个方向感谢地笑了笑。

  而那个人正好也在看着她,所以应该是有意的,于是她把笑容里感谢的意味加深。

  “23了呀,那该找对象咯~小姑娘有男朋友了吗?”旁边的卷发阿姨在问过房洛的年龄后很快进入正题。

  房洛想了想,虽说她和医生不但还没到捅破窗户纸的地步,实则连窗户都还没装好,但...说不是好像又有点昧着良心。

  说是又觉得怪怪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想承认的感觉。

  而且如果说没有的话,热心肠的三姑六婆们肯定就要给她安利这家那家的好儿郎了。

  于是斟酌了下,房洛回道,“和三表嫂介绍的一个男生吃过几次饭了。”

  并没有直接驳了人家的面子,但话里表达出的意思明白人应该能领悟。

  打了个哈哈后,卷发阿姨便不再与她搭话了。

  房洛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满意,至少后面可以省去很多需要婉拒的热情交谈。

  但怎么感觉不知哪里还有视线胶着她呢?席间虽热闹,但刚刚她说的话一桌上的人应该都听到了,总不会还有哪个阿姨不介意她有吃饭的对象,还硬要来给她做媒人吧。

  房洛狐疑地抬起头打量了半圈,正好和刚刚有过举手之举的那位撞了个对视。

  她条件反射地朝他笑笑。

  那人却没什么反应,盯着房洛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有点奇怪的人啊。

  房洛在心里嘀咕着。

  宴席结束后,房洛倚在她家的小旧货车上耐心等待着她的母亲和这个姨那个婶进行寒暄道别。依照她的经验来看,怎么说也要道个至少半小时以上。

  房洛拿起手机翻了翻微信,先回复了习慕耘的,再点开医生一分钟前发来的。

  “在一起了?”

  身边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声音吓了她一大跳,手机都没抓稳,在飞出去即将落地的前一刻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接住。

  他递过来给房洛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在亮着的屏幕上看了几秒。

  坦坦荡荡,面对房洛微抬起的眉毛里表现出的诧异丝毫没有产生羞耻之意。

  倒整得她不好意思问出“怎么能偷看别人消息”这种话了。

  “你...是?”

  听到房洛纳闷地这么问,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皱了皱眉。

  “胡蔚。陈致艺的堂哥。”

  陈致艺是房洛表嫂的名字,房洛疑虑微消地“喔”了一声。但其实...她还是满腹问号。

  知道来者身份只是可以确认他不是坏人而稍微松了口气,但不管是表嫂的堂哥还是表嫂的亲哥...她都完全没印象啊...

  在房洛眨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缓解尴尬的几分钟里,胡蔚看着她朝他干干笑着的脸,脸上的表情好像更冷了。

  母亲出乎意料地提前结束了交际,房洛看着她走来,居然有些感激地觉得,那步伐里都带有了拯救尴尬的光芒。

  而在房洛掩饰住得救的表情准备和身边这位奇怪的远房亲戚礼貌道别的时候,他在沉默了许久后皱了皱眉,好像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再见”和“阿姨你好”同时响起。

  房洛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看着他,实在是摸不清这位哥想要干什么。

  “我想和房洛聊两句。”

  她的母亲在愣怔间,胡蔚已经往旁边走去。他停在一个两三米远的地方,朝房洛看过来。

  房洛虽稀里糊涂,但人家看上去也不像个坏人,而且他举止间表现出来的正派得体莫名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她竟不由自主地跟上前,站定后抬起脸,等待这人的后续内容。

  “你和郑医生开始交往了吗?”

  直接无比到让人措不及防。

  房洛惊讶,“你怎么知道?”然后很快猜想到,“表嫂...告诉你的?”

  “在一起了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也不算吧...”说出口觉得有些不安,又补充道,“但是...”

  “在相处中?”他问。

  “嗯...”

  房洛捏了捏手指,有些紧张,她怎么觉得这人是要...

  “你觉得我怎么样?”

  果...然。

  房洛磕磕巴巴着都快把舌头打成了结,“不,不好吧。你,你是我表嫂的亲戚啊...”

  胡蔚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所以就是,就是他们俩也属于亲戚啊。虽然,虽然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房洛开始不自觉地捋了起来…她和表嫂虽然是亲戚,但是并没有血缘关系,而他和表嫂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但是她和表嫂都没有血缘关系了和他更不会有了,所以算是哪门子的亲戚啊!

  诶,这样说来...

  等等,她怎么自己被自己绕进去了。

  所以,她只好迟疑着回答,“好像我们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胡蔚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开口,“关于房子、车子、固定资产这方面,我不太想以此作为我们的介绍标准。净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上个月在健身房测过,七十公斤,一个月涨幅应该不大。爱好游泳,职业世和国际经理人,无兄弟姐妹,不和家人住,性格...”大概是自己评价自己让他有些为难,停了一会儿后他开口,“有一点孤僻。”然后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愿意说这种,但他还是补充道,“我挺有钱的,你考虑一下。”

  房洛开始被他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说得一愣一愣的,后面听着听着竟觉得有些好笑,但当他补充上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房洛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脸上挂着的礼貌笑容也有些控制不住地垂下了一些。

  虽然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择偶标准里呈现出的功利,但房洛其实是很清楚的。没有物质基础的男女关系对于不把爱情作为信仰的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维系下去的。

  可是被人这么直接地作为选择条件陈列出来,她又有种立着的牌坊被人拆了的羞辱感。

  而对方依旧得体有佳不紧不慢等待着的反应说明了他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在直白坦诚的几句话里惹恼了别人。

  “不了。已经和别人交往着还接受其他人的殷勤,我也不是这么为财所动的。”

  房洛点了点头,作为最后客气的礼数,准备离开。

  男人抬手抓住了她。

  ……

  单从表情来看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而没有三思就上前抓着她的手却紧得与脸上的反应不符。

  所以是...情绪并不表现在脸上吗?

  房洛看向自己的手臂,男人的手掌虽然宽大但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直到房洛挣了挣,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的无礼,缓缓地松开了她。

  沉默且不知作什么反应地对站一会儿后,男人缓缓开口。

  “去年荣御府的酒席你坐在我对面那桌,三年前陈堂湾的婚宴你坐在隔了我两桌的斜对面,同年还有一次你坐在正厅靠近大门,隔我有些远,四年前你就坐在我附近,中间隔着你两个弟弟,一二年你父亲四十岁寿辰,你在台上唱过歌,那是我第一次对你有印象。再之前应该也是有见过的,只是我不记得了。”

  房洛一晚上已经被他的话震了好几次,此刻这番更似一阵霹雳,砸得她有些晕头转向。

  她“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人家。

  “你不用有压力。”他看着房洛不知所措的反应,淡定地表示,“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比起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我会更合适些。”

  房洛依旧有些恍惚,丧失的语言功能在分崩离析后还处在重构中。

  “左右你是想找个结婚的对象,我也是。婚后要不要下一代你说了算,我也并不喜欢小孩。你想工作还是赋闲在家都可以,我的收入除了用于公司的日常开销,供养一个家庭绰绰有余。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也不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双方只需做到相敬如宾。”

  消失了的清醒被唤回七分,房洛眨巴着眼睛,心想这还没说可以呢,怎么就讨论到结婚后的事了?

  “在以结婚为前提的基础上试着相处下,你觉得怎么样?”

  他抬起头看着她,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安静地等待着房洛的回答。

  ……

  直到三米远的小货车旁,母亲有些不耐和疑惑地朝这边张望了好几下。

  房洛看向他微微曲起的好看手指。

  ……

  “我觉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