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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师未捷

     豫章城,楚国边界最大的一座城池。随着天空泛起鱼肚白,这座互市大城也渐渐苏醒过来。亢长的主街上,商铺陆陆续续地撑起了挡窗木,早起的农户挑着新鲜的菜果吆喝,仆妇们向自家门前的地面泼上清凉的井水,湿漉漉的地面和小摊上正巧跃起的鲤鱼一样,将刚露出地面的太阳折射出了金鳞之光。

       华桑刚醒,撑起窗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人间烟火蒸腾出来的华美画卷,她心不禁跳快了几分,决定趁这个好日子给自己挑一身好看的楚服换上。

       寅时,街上已经热闹正好,华桑扎着双垂髻,穿着喇叭半袖的繁花短衫和束腿的烟纹绸裤,斜挎着一个绣花布包,在街上溜达。这个同时接临森林和大海的城市,来往着各式各样的人,以宽容的胸怀接纳着炯然不同的文化。

       先来一份豚汤水饺,再拿一串蛋黄蒸糕,玫瑰冰酪作为饭后甜点...华桑吃得心满意足,鼓着嘴乐眯眯,发间的细铃叮铃铃地响,华桑笑嘻嘻地冲自己腰间的绣花小包说:“你是小猫咪,小猫咪不能吃这些,待会给你吃小鱼干...铃铛你再挠我腿小鱼干也没得了~”

       华桑一路向面善的大娘卖着甜美的笑容问路,善良的妇女们对这种乖巧白嫩的小姑娘向来没有半点抵抗力,很快华桑便找到了豫章城第一成装坊——楚绣坊。三层楼的大商铺,门口挂着两个红绣球,黄杨木的四扇雕门齐齐大开,怎一个气派了得。华桑爱死这种堂皇富丽了,她脚下像踏了棉花,一步一跳屁颠颠地进了去。......黑色显瘦但太死板,粉色可爱可是轻浮,白色纯洁可惜不经脏,绿色活泼但是...嗯...不喜欢绿色...华桑左手拿着红底黑花的曲裾套裙,右手拿着浅紫藕花的衣裤套装左右为难,虽知道自己很适合红类正色,但是出门在外还是衣裤更方便...嗯...选哪套呢......头顶的细铃又叮了一声,铃铛忍不住从包里探出一只猫头,半耷拉着眼睛盯着华桑:你再不喂我吃我就要饿死了....华桑宠溺的看了他一眼,跟店小二说,“就要这套紫色的!”

       从楚绣坊出来,华桑往海边走,准备去给铃铛买小鱼。远远看到一条人声鼎沸的小街,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屎尿臭味。越走近,越发吵闹起来,狗吠声,鸟鸣声,鸡鸭咕咕呱呱,商贩争相叫卖,原来是一条兽畜市街。华桑看到这些禽禽兽兽的就本能地想去瞅一瞅,视察一下“民情”,便悠哉悠哉的拐了进去,铃铛在包里踹了她一下,决定忘记饥饿,睡个回笼觉算了。窄窄的小街,两边被兽贩子和大大小小的铁笼挤得满满当当,笼子里的猫犬鸡鸭都拥作一堆,你踩我的屎我蹭你的尿,但这些小兽大都混沌未开,并不知自己处境艰难,还昂着脖儿,睁着好奇的眼睛,滴溜溜打量问价的行人,有些乖巧的犬蹲在主人身边,即使铁笼里卖的是自己的幼崽,也还依恋地舔主人的腿。再往里,是卖珍禽异兽的,通常是猎户上森林里打猎时发现的稀奇玩意儿,活捉了来,想卖给大户人家当打磨时光的消遣,比如雪白羽毛翠绿羽冠的孔雀,两只眼睛永远看向两个方向的呆呆的变色蜥蜴,还有巴掌大小的卷尾猴...这些被指望卖大价钱的兽儿都待遇不错,有吃有喝有干净的台子。

  华桑走走停停,溜猫逗狗地穿过巷子,七拐八弯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僻静处所。隐约听见灰砖墙内有几个人在吵吵,“...把它们的腿绑起来...”“...啊老大!它咬我一口!”“...抓好了别让跑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华桑好奇的扒上墙头,原来是一家大宅的后院,院子里四五个大汉围着一个铁笼,铁笼里关着一对阔耳红狐,火红的皮毛,头顶一簇金黄的花纹,细爪丰尾,看起来很是惹人怜爱。其中一只狐狸躲在笼子角,浑身发抖,眼神惊惶,另一只挡在她身前,浑身毛都炸开,恨恨地盯着那来捉他们的大手。笼子角落的那只母狐狸一听见墙头的动静,立马扭头看过来,她棕褐色的瞳孔深深望进华桑的眼里,华桑就知道这是两只已然灵智开化的灵狐了。那大汉头子也警觉的顺着狐狸的眼神看到了墙头偷瞧的脑袋,大喝一声,“那小丫头,挂在墙上做甚呢?!”华桑无奈,便干脆爬上墙去,“灵狐可不是这么训的,你越凶她她越跟你反着来。”

      院里剩下四人闻声看去,只见一藕粉少女,轻轻巧巧的跨在墙头,平静的俯视着他们,虽面无表情,但那顾盼飞扬的一对大眼睛倒映着墙边的槐树的青绿色,透出无边的生动来。其中一个最魁梧的汉子,委屈巴巴地抱着被咬伤的胳膊,悄悄的跟老大说“老大,要不咱们换她的法子试一试吧...这狐狸咬人好疼的...”其他人转而看着老大,也觉着硬捉太困难。老大觉得颜面有些扫地,一个不知来路的小丫头,鬼鬼祟祟地扒在人家后院墙头不说,还一句话就让队友质疑自己的方法,真是太讨厌了!“小屁丫头懂什么!狐狸和犬不都一样吗,还能跟他讲道理了?得打!打服了才能驯化。”那大汉一边说一边往笼子走“你们这群怂包,抓个小狐狸还怕...”他伸出大掌,飞快地一把捉住角落里那只,又飞快地缩手,还真躲过了另一只狐狸回头那一咬。大汉得意洋洋的揪着母狐狸的后脖,母狐狸倒不挣扎,只蜷着尾巴和后腿,抱起肚子缩成一团,笼子里那只公狐狸倒像是发了疯似的,尖叫着狂啃铁笼,乱闯乱撞。大汉偷偷瞅了墙上的华桑一眼,冲那群小弟说“看到没有,捉狐狸有技巧的,有那么难吗?”说完竟又拍了母狐狸的脸一巴掌,“捉住了,揍服了,你看,多顺条!”抱手那汉子哀怨的看着老大,心想,这只母的本来就顺条,你咋不去抓笼子里那只疯的...

       大汉看那母狐狸实在是乖顺,也没多为难,交给手下拿着,自己拾了一根细棍,从笼子缝捅进去,隔着笼子开始教训那只公狐狸,红狐狸腾跃之间避开了几下但也挨了两下打,龇着牙弓着背死死盯住那壮汉,瞳孔缩得极细。

       华桑叹了口气,狐狸记仇,这家和他们是没缘分了,她想了想,轻轻巧巧地贴着树荫滑下墙头,那几个汉子正聚精会神看他们老大和狐狸打架,压根没注意到小丫头遛进了院子。一粒碎石敲上了拎着母狐狸后脖的手,那人只觉手筋一麻,母狐狸便落到了地上;一根细细的蚕丝绕上笼栓,不知不觉就牵开了锁匙;而此时华桑已然顺着墙根猫到了偏门处,一切都发生变在短短几瞬间,华桑飞快地拉开门闩,一边用腹语发出清越的呼唤声,一边自己先夺步而逃。两只狐狸唰唰地窜出了院子,只留了两道火红的残影。院子里乱成一团,“快关门!”“...啊老大!跑了跑了...”“...这可怎么办,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的...”“...你去报官!我们去追人!那个贼丫头!忒可恶!捉住她让她赔钱!”

       桑华已经跑出老远,两只狐狸没一会就追上她了,她一把一个捞起塞进布包,飞跑的脚步不停,头上的铃铛飞跃在空中,包里的铃铛和两只狐狸挤作一坨。隔着一条街,能听见汉子们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桑华一边跑一边思考,挑着人多的大路混了会,又绕了个大弯,沿着森林僻静的小路往海边走。走了半日,快到海边的时候,她往森林里一拐,掏出两只小狐狸,说“真是情深义重的小夫妻,找个安全的地方生产吧,可别再被捉住啦...”

  公狐狸臣服地蹲坐在地上,翘起蓬松的大尾巴,向她轻轻晃动了几下,母狐狸舔了舔圆滚滚的肚子,褐色眼睛轻渺渺地凝视了桑华一会,又流连地在桑华腿间转悠了数圈,才和公狐狸一道,跳进了森林深处。

       现在已沦为毛贼的桑华,捋了捋颠的乱糟糟的头发,把衣服拍整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海边,随便挑了一艘客船,买了到终点的船票,还顺手买了一袋小鱼干。待进了船舱的客房,把铃铛和小鱼干堆做一堆,便自顾自的钻进被窝睡起甜美的午觉来。

       一觉醒来,艳丽的夕阳压满了半边天空,层层海水被晕染出了炫目的色彩,粼粼浪潮像龙族华美的尾翼,能漫出琉璃般的七彩通透。桑华顶着红扑扑的脸往窗外头一探,见船已经行驶很久了,这才真正放心,将头往窗台上一搁,看着随船翻飞的海鸟,一双透着碧色的秋水睑瞳盈盈地盛着安逸,对明天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