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西岳华山（2）
她说这话本也寻常，萧子仲、廉丹一将一相权倾朝野，是这将倾颓大厦的支柱栋梁，她身份自然高贵胜过当朝公主，只是她自幼家教甚严，平日里并不狐假虎威地作威作福而已。她若也像些不知好歹的官宦子弟一般，便是真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只要家长愿意包容，哪里还有摆不平的事情？何况，她说这话也只是气话，无非是想气气李修然罢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这句话还真是把不容易生气的李修然给气着了！李修然自幼在市井之中长大，见到天怀羽、萧雪这样的权贵之后本来心中就多少有些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自卑，纵然明知一切都在自己奋斗，可是多少有些争强好胜的他如何能对此不耿耿于怀？如今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在意的萧雪却用这样的话来伤他，他心下如何不怒？当即把手里的水囊一摔。他随手一摔，却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停留的此处已经过了回心石，就是登山小径边一小块突起的平台，三面都是悬崖。李修然把水囊随手一摔，没立刻听到声音，这才意识到这一点，过了半晌才隐约听见似乎是那水囊落在山崖下的声音。
楚南图与他交往这许久，第一次见他动怒，赶紧走过来，笑问道：“没什么事情吧？”
李修然在月光下见楚南图的眼神里满是关切和笑意，心里的怒气顿时消弭了大半，自己感叹着大约小绍教的修身养性的功夫又丢了个干净。他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在寒冷的空气里一切都变得脆弱，连同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愤怒，笑道：“天气太冷了，一时没拿住。咱们出发吧，别耽搁久了，耽误了看日出啊。”
阴勇早站到了萧雪身边，不知和萧雪嘀咕了句什么，听到这话也道：“那倒也是，咱们上山去吧，就别多耽搁了，上东峰的路尤其难走，根本就是要攀缘而上，一条现成的路都没有。楚兄，你看呢？”
萧雪却冷不丁冒出一句，道：“生气就生气，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掩饰的？要真是内力底子不成，这就已经开始冷得发抖，还不如早点回山庄睡觉去，也省得连累我们三个人的行程。”她头也不回，话却说得尖刻，谁都知道是冲着李修然而来的就是了。
李修然刚才那一瞬间很是生气，此时已经想开，何况她说自己的武功不成也是事实，这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得紧，也就不做理会，冲着楚南图笑了笑，道：“楚兄，我们上山吧，还要赶紧呢。”萧雪听他不理会自己，变本加厉地转身道：“也知道自己武功不成么？你还是别和我们一起上山了，省得有什么危险，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你。”
李修然见她一味胡搅蛮缠，心里对她的好感顿时就减了几分，正要好好驳斥她几句，甚至已经暗下决心不惜翻脸也要好好教训她两句。可是，李修然一抬头，见她正昂着头瞪着自己，可是有趣的是她明明在挑衅却像是她自己受了委屈一般，眼眶早已经通红，一双大眼睛里噙着的泪水似乎随时就要流下来。李修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多少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要驳斥她的心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柔声道：“你多多包涵我，好么？”
他这一柔声说话，萧雪本就知道自己理亏，更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胡闹，却什么也不说地眼泪就泪了出来。楚南图只知道这小姐虽然有些娇蛮，却向来知书达礼，从来是处处都为别人着想，更不会像今日对李修然这般。而李修然先是出离愤怒，随即又全然不放在心上，他的反映也很出乎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两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渊源，居然像两个孩子一般在此时此地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实在是让楚南图啼笑皆非。阴勇看萧雪居然哭了，赶紧站到她身边安慰，连连追问为什么，可是哪里追问得出来？倒是一小会，萧雪自己也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好在这里也没多少人，便对楚南图道：“楚大哥，咱们走吧，我今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你们别笑我。”她虽然如此说，可是毕竟没有向李修然道歉，楚南图连连向李修然使眼色，希望他不要介意。李修然此刻心思一片空明，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家扯不下这个面子来，一笑作罢。
四人好歹是歇息了一会，可是走起来确实山势更加险恶，再也走不快。走了一盏茶时分，只见前面山脊犹如忽然断裂开来一般，一道悬崖生生立在眼前，脚下的路似乎盘旋进了那山崖里面，却看不见究竟蜿蜒去了何处。
楚南图指着那悬崖，道：“山里人都叫这里是千尺幢，本来在世宗皇帝时修过三百多级石阶，可是一百多年早已经是毁损大半了。若是在白天，里面崖壁陡峭，头顶只见一线天光，惊险绝伦，出口处要是用一铁板盖上，就是无路可上了。”他边说边走，众人也都迈开脚步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走近一看，果然这里的形势险峻无比，这山崖其实就是一整块大石，而路就是在这石缝中盘旋而上，实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境，楼兰城外的狼山虽然也算险恶，可是和这里一比简直就像是平坦的大草原一般。此时，那石径也早已经被积雪覆盖，只见一片冰封的狭窄小道似乎消失在峭壁之间。
楚南图见三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笑了笑，道：“这还不算什么，马上还有更险的呢。你们听好了，摒弃杂念，定要使真气流转不息，才能在这里纵跃自如。手里最好拿好仇二先生准备的飞抓，万一脚下滑了还好扔出来钩在山石上借力。我们这就上去吧。”众人装束停当，跟着楚南图往上走，虽然连阴勇都滑了一下，倒也是有惊无险。
上到崖顶，阴勇略一环顾，感叹道：“此处若是囤积米粮，百万雄兵也攻不上来啊。”楚南图笑道：“统军打仗的和我就是不一样，你想的是两军攻守，我想的却是如何让真气流转更畅快才能上这悬崖全无凝滞。接着走吧，上华山就是要见识这里的险，后面的险境还多着呢。”
果然，走不多久，萧雪忽然叫起来，指着前方道：“你们快看，一块大石头掉下来了！”
李修然定睛看去，果然在前方的必经之路上双峰对峙，中间正夹着一块大石，似乎是摇摇欲坠，不禁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问楚南图道：“楚兄，我们定要从这里过去么？”
楚南图道：“上华山其余诸峰必须先经北峰云台峰，而这云台峰高虽不及其它诸峰，但山势非常险峻，三面都是绝壁，只有一条山岭通向南面，形势十分险要。我们脚下的路，就是上云台峰唯一的道路。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块石头倒不是坠落下来卡在山崖中间的，这石头也不知在这里多少年了，我们只管安心走过去就是了。这里只是看着可怕罢了，前面的山路才让你觉得真是鬼斧神工呢。”众人这才恍然，便鱼贯而过了，但从石下经过时仍觉得是脊背生寒，似乎这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就随时便会掉下一般。
刚过了这惊心石，众人在依山的羊肠小道上走了一炷香时分，果然见到前方山势陡然变得奇怪起来。这小道本来一面是山，另一面就是悬崖，可是到了这里眼前就什么也不剩，只是一片洁白，似乎这路就忽然从人间消失了一般。萧雪向身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有些畏高，又或者是怕冷，打了个寒战，问道：“楚大哥，难道这里就是你说的地方？可是，这里怎么忽然就没有路了？”
楚南图笑道：“早说了我是个再好不过的向导了，这问题难不倒我的。你们跟着我来就好，只是千万记得留心脚下的路。”他说罢就在前面带路，众人也就小心地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却发现脚下一直有路，可是想向前面看看远处，却有根本看不见路究竟在哪里，三人心里都大呼奇怪。再走了十几步，众人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峭壁之中，原来这路竟然到了这里是凹在峭壁之中了，难怪在远处根本看不见路是在哪里！
楚南图边在前面带路边笑道：“老人们传说啊，这里本来就是悬崖峭壁，根本无路可走，就是飞鸟到这里盘旋几圈也都只能飞走。后来呢，太上老君见此处无路可通，就牵来青牛一夜间犁成这条山沟，于是就有了我们脚下这条路了。萧雪，你小心些……”
萧雪一边答应了一声，一边问道：“楚大哥，怎么你是在这里长大的么？怎么这么熟悉这里啊？我实在是没想到呢。”
楚南图笑笑道：“这可就是秘密了，我可不能告诉你，不然修然该有意见了。反正我确实很熟悉这里就是了，你们跟着我走一准没错，呵呵。过了这里，再往前走一会，过一个陡峭的山崖峭壁，就到北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