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高朋满座（3）
另外七个人也多少有些胆怯，因为全然不知究竟这人是如何就死成这个模样了，实在想不到刘歆的功夫究竟有多高，当下都严密防守，刘歆倒也松了口气。李修然惊骇莫名，实在后悔自己方才闭上了眼睛，竟然没看到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再看谢青尘，他似乎也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局，愣在那里不说话。
就在此时，只听见一片喊杀声里，那青衣怪客的声音远远传来，赞叹道：“好一招‘虎咆炎阳’，不愧是龙驭六极掌中的无双绝学！能见到天下第一高手出手，此来长安，我实在是不虚此行啊！”
若是崔发在此，自然是知道龙驭六极掌的来历。当日在成都郡守府与楚南图赌赛时，他就曾经吟出一句“掌轻力移山，指疾龙气缓”，一语道破了楚南图所使龙驭六极掌的来历，认出了他是书院的子弟。不过，那时李修然并不在场，而是按照楚南图的布置前去营救萧雪一行，后来还和小绍交手，否则此时早该知道救下自己的又是书院的人了。只是，满场里，那青衣怪客并没有动手，那还有谁能接下谢青尘这一招之后，居然还能借力打力、用来替刘歆解围？李修然实在不得而知。
谢青尘听得那青衣人说到“天下第一高手”这个称呼，才仿佛是从梦里惊醒，冷哼一声道：“你如何知道他就是天下第一人？我看，大约你说了还是不算！不过，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还真会违背自己的诺言！既然你又重新出手，那须怪我不得了！”他后一句话却是看着李修然说的，李修然自然是莫名其妙，可大家见谢青尘和他说话，也都往他这里看过来。这时场中的战斗已近尾声，匈奴马寇已经被斩杀殆尽，而王莽的羽林军还几乎没有损伤，果然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由此可想，在成都一役，铁甲军居然伤亡一半，那紫阳派定然在促不及防下也是伤亡惨重了。
谢青尘说完话之后见没有任何响应，转头一欠身子，对因顺利控制下场面而顾盼自雄的王莽道：“全赖陛下福德，如今大局已定，叛逆尽除。只是，如今仍有三五余孽尚在，为免竖子以死冒犯陛下，请石侍卫护送陛下回宫！此处剩余事务，臣定当只手平定之！”
那青衣怪客却似乎根本没把眼前的皇帝放在眼睛里，只管抢先说道：“你那么急着让他走干什么？剩下的事情，若是没他看着，岂不是无聊得紧？我说王莽老匹夫， 你放心好了，这里的人要是想杀你，早就去杀你了，尤其是刘歆，哪里能让你活得到现在？所以你还是别走好了，免得又上了佞臣的恶当，他谢青尘大约是怕我们揭破他杀了幽泉主人的事情吧！”
他直接称呼王莽是老匹夫，不过石剑白连去呼喝一声都有些懒得了，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惧怕王莽？何况看他身边居然站着潜龙帮两名首脑人物，想来和潜龙帮关系非浅，王莽那般对潜龙帮，他只称呼为“老匹夫”倒也算很给面子了。果然，王莽也只是冷笑了一声，却并不想走，大约还是采纳了那人的意见。谢青尘也明白，王莽自从知道自己杀了幽泉主人以后就对自己很有疑心，这时听了那青衣人的话后更是被触动了心事，何况现在场面对朝廷一方也很是有利，要他离开可能还真是不大。
他谢青尘何等样人，见王莽没有走的意思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恨恨地看了那青衣人一眼，对王莽道：“陛下，君臣之义，绝于今日！今日之后，陛下立朝堂，微臣游于江湖，但是今日尚且容臣做一个了断，也算是为陛下找出一个心头的祸患来，也希望能帮陛下找到一个答案！”王莽倒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什么也不说，就看着他怎么做。
谢青尘这才放下心来，依旧是对着李修然道：“事到如今，我不惜离开这里也要逼你现身，你还躲藏着有什么用处？你既然有胆量违背自己的誓言出手，又为何不敢现身让天下英雄一见？”
李修然依旧很是诧异，看了看四周，又回头看了看一样很是平静的萧子仲，实在不明白，难道这个人真是隐形的么？最后一颗头颅落下，匈奴马寇已经被全数歼灭，士兵们不敢惊扰到皇帝，只悄悄地把尸体拖走，简单地先清理一下现场。那边围攻刘歆的七个人在那神秘黑衣人的指点下依旧是虎虎生威，不过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断然不会呼喝不停，所以除了衣袂掌风，也都是安静得很。所以，现在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这里飘了过来。
良久，李修然才蓦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道：“我确实没想到自己还是要被迫出手，不过我也不是没有胆量站出来，只是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生活得久了，已经习惯得很，忘记了还有叱咤江湖的一日了。不过你也真是虚伪，明明知道了纯均剑的来历，明明知道我万万不会让李修然接你这第三掌，怎么还奇怪我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誓言？”李修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萧子仲却又是谁？看着文质彬彬还略有些迂腐的他，居然就是连那青衣怪客也佩服不已的“天下第一高手”？
他匆忙转身去看，见萧子仲依旧是白须飘飘，但是同样是巍然而立，这时看着却如同是座高山，有着别样的沉稳气质，又似乎是一片海，哪里测得出高低深浅？再加上方才听得真切，萧子仲正是为了自己才破了誓言，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连谢青尘都想不到，而且这个誓言似乎已经守了很久，想必也是非同小可。李修然此时见萧子仲别有一番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杰气势，想着他一再维护自己，心下激荡不已，单膝一跪，便想要行礼。萧子仲微微一笑，早已经一把把他扶起，道：“山凝滞，终有崩；水无痕，未有风。男子汉大丈夫，该做些什么就该做些什么，可惜我也明白得太晚了啊！”
李修然听他如此说，心中忽然就豁然开朗，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觉得一切都明白了许多，对于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很多苦恼似乎也立刻就消弭不见。方才，他在等着受第三掌而死时，脑子里一片空灵，其实却想到的还是一年来所见的杀戮和血腥，心里忽然觉得如果死去就安详了不少，也可以远离这些丑恶的事情，反而在一瞬间觉得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这时，听萧子仲一说，李修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明白了什么，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明白了什么，反正就是明白了，脸上顿时就是一片喜色。他略一思忖，挑动眉毛，小声问道：“萧相就是书院的学士？”
萧子仲缓缓点了点头！
李修然的心立刻就加速跳动了起来！他终于清楚地知道，无论是自己的身世，还是这朝中的勾心斗角，又或者是武林中的风雨，自己离一切的真相都只有一步之遥了！
谢青尘也不打断两人，只道：“萧子仲，你二十年前立下誓言，只要秋凌波尚在人世一日，你就不再出手，而作为交换我也不得加害于她。如今，你既然破了这誓言，自然明白我下面要做什么。除非，你今日就在这里将我杀了，那就一了百了！”
萧子仲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我今天是不会与你动手的。我出手，只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这处处杀戮让我想得再明白不过了。我不是要刻意毁约，也不会再刻意去守这个约定，一切随意就好。至于凌波，生死都有命里注定，何况她自己也早已经活得了无生趣，若是死亡对她是解脱，那就随她去好了。”
他这番话说得似乎是空谷中传来一般，完全没有半点人间烟火味，听得所有人都是一怔。不过，很显然的是，萧子仲若真是二十年没有出过手，他武功即使比谢青尘原本要高上一些，现在又如何能是他的敌手？正在这时，这位老人忽然又孩子般狡黠地一笑，牵动了脸上的皱纹，道：“再说我也想明白了，如果我不那么在乎凌波了，那她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毕竟你要的目的只有我能帮你达到，而不是她。我现在都可以这么想了，你还愿意去费那个力气杀她么？倒是我还问问你，你自己舍得杀她么？”
谢青尘万万没想到萧子仲居然会如此这般说出这个话来，当下就愣在那里。萧子仲见他如此，轻轻一拊掌，喟然叹息道：“可惜啊，我花了二十年总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了！也幸好，我只用了二十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