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剑圣剑痕（1）

　　李修然倒吸一口凉气，道：“不会吧！”

　　阴老夫人的眼神里却没有那些愤怒，大约强烈的感情历经岁月的磨砺，也已经浑圆而柔和，平静地道：“有什么不会？先夫一生没做过什么错事，对阴家门人的约束也远远不够，也不够强硬，不过这却成了最后的死因！他一定是希望哪怕为独孤剑力战而死的，可惜却因为对门中两派都不想得罪，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李修然只觉得热血上涌，怒道：“这简直！”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却已经发现无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便在身边的木凳上狠狠捶了一拳，把那凳子打得凹下去一块。

　　阴老夫人笑了笑，像是祖母对儿孙一样，轻轻拍了拍李修然的肩膀，道：“年轻人，你在江湖里走久了，就知道这样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你要知道，那些主张一战的人里，也并不是所有人是为了独孤剑的。”

　　李修然见她反而过来安慰自己，很是不好意思，知道自己的情绪确实受了不小的影响，便问道：“那凶手呢？”

　　阴老夫人道：“我后来想救他，可惜没救成，他死在敌人手里了。”

　　李修然奇道：“你还想救他？”

　　阴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我也想杀他报仇，但是就快被灭门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这恩怨丢在一边了。可惜，也很讽刺的是，独孤剑却提前悄悄溜了，带着他那个很有些气派的随从。”她说罢，无限讽刺地一笑，看着李修然，稍微休息了一下。

　　李修然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偶像剑客也有落荒而逃的狼狈时候，而且这样不够义气地要把阴家全家人都置之不顾，不禁黯然道：“也许越是他这样的人，一旦没了武功，就反而越是畏惧吧。”

　　阴老夫人站了起来，李修然赶紧也站起来，搀扶着她。阴老夫人指了指前面，道：“走走吧，前面风景很是不错呢。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抛弃了我们阴家。所以，又过了十年以后，当年独孤剑的那个随从居然又一次受了伤以后还到阴家来寻求庇护，我曾经一度不想收留他，可是最后还是心软了下来，一口答应。他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年。”

　　李修然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听几位前辈说起过，而且在路途中也有所耳闻。这有什么不妥么？”

　　阴老夫人反问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么？二十年前就是这样，最秘密的消息莫名其妙地走漏，随后就是无数想知道独孤剑下落的人疯狂而至，阴家的灾难就到了头上。二十年后，这个人的消息又莫名其妙地走漏，眼看着灾难就要重演，你不觉得这是件奇怪的事情？我告诉你，这比武招亲，我一来是想帮丽倩找个好女婿，二来也是借这机会不引人注意地做一些准备，第三件事情你马上就会明白，也是要请你帮忙的地方。”

　　她自己坦承比武招亲的目的没那么单纯，李修然倒觉得合理了不少，当下也就不再追问。不过，他想了想，忽然道：“这么说，老夫人是怀疑阴家内部出了奸细？你可怀疑过阴成风？”阴成风的可能自然大上不少，至于阴勇，从那天的情势看大约也还没到背叛的地步，所以李修然虽然厌恶他，却还是没提出他的名字来。

　　阴老夫人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道：“应该是有，不过却没什么大不了，有饿不好说就一定是谁，这件事情我会解决。让阴成风来，一来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武功上的进步，二来也是要给他机会洗清自己的嫌疑，三来若是他一切都好，也可以让他重回门户。这些都算了，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出在独孤剑的那个随从身上。”

　　李修然奇怪道：“怎么了？”

　　阴老夫人微微一笑，道：“你随我来。”

　　悄悄地出了庄园北门，便已经是到了独山的山腰。阴老夫人虽然年迈，可是脚力却居然不比李修然差。她一个女流之辈尚且有如此修为，当年阴家全胜之时的盛况也是可想而知，李修然也不禁暗暗咋舌。

　　不一会，已经到了一处山崖前。李修然站在高处，依山远跳，只觉得神清气爽。看远山，含烟凝翠，云岚飘动，万物有序，从容自如，一派悠然景象。呼吸一口山间的风，才感觉格外清新，实在是心旷神怡。极目下看，阴家的大宅院依稀可以看见，不过却小了不少，如果不是知道的话，只怕根本不能想到那究竟是什么，仿佛只是一个小村落罢了。站在这里，心胸开阔，精神也健旺不少，多日来的疑虑、担忧和矛盾一洗而尽，不由想到“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故事。

　　阴老夫人到了此处，拨开一丛长草，却有一块老旧的石碑，上面写着“阴氏子弟莫入”的字样，饱经风雨侵蚀，也有些面目全非。李修然一眼看见，疑惑地问道：“阴家的禁地？”阴老夫人点了点头，接着引他往右一转，便继续赶路。武林中各门各派倒是都有不少禁忌，大凡各派师长教导弟子时，都要专门讲上这样一课，这样他们行走江湖时才不会惹上些致命的麻烦。李修然虽然没有师傅教导这些，但是茶楼里听来的，也算不少，对这些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她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里？

　　这次走得却不远，不过路途艰难，还是走了有盏茶时分，两人才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外。李修然跟着阴老夫人在迷宫般的林间，也不知怎样绕了几绕，却忽然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小片山谷，眼前也是豁然开朗。

　　这附近都是树丛，却在中间有个微微凹陷的山谷，若是不知道的人万万想不到这林中还藏着这么一块福地，实在是鬼斧神工山。这个山谷并不深，一眼看下去，大约也就是一两百丈，以李修然的目力几乎可以看到底。四处都是鸟鸣之声，还听见有泉水潺潺，李修然心中惊喜，却又不禁想到那潜龙谷，倒也可以媲美，只是这山谷更加精致些。不过，这谷中倒不显得空旷，因为谷中四处散落着许多大石块，许多都有一人来高。一路走来，山上多土，却不知这里如何会有这许多大石，真是让人不禁咄咄称奇，感叹造物的神力。

　　只是，这样一片洞天福地，究竟有什么隐秘，居然成为阴家这样的武林世家的禁地，连自己的子弟都不许进入？

　　阴老夫人自然看出了他的疑问，朝着谷中指了指，道：“这便是这一次比武招亲的第三关！”

　　李修然一惊，又仔细地看了看谷中一切，却实在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秘密之处。他忽然想到，武林中据说有许多阵法，难道这些大石便是阴家布好的阵势？他想了想，便掠起身形，到那一人多高的大石边一看，却也没什么古怪，走了走，也没什么异常。

　　阴老夫人也走进阵来，看着李修然疑惑的表情，指了指身边的石头道：“你猜奥秘就在这石头上，已经对了。你再仔细看看这石头上有什么不同。”

　　李修然点了点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石头果然不一样，表面都是纵横斑驳，想必是亿万斯年以来一直被风雨侵蚀的淤灌。再仔细看看，这些痕迹里有不少还很深，依稀还有些纹路可以追寻，似乎是刀削斧凿的一般。李修然聪颖过人，将老太太的话前后对照一想，已经明白其中奥秘，又惊又喜地失声问道：“这里便是独孤剑练剑的所在？”

　　阴老夫人见他心思果然伶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些痕迹，便是他当年练剑留下的。这个所在，我们原先也不知道，只是后来才机缘巧合地知道了这里。你也是用剑的，想必能想到，这些剑痕上应该可以依稀揣摩出一些独孤剑那纵横天下的剑法。”

　　李修然已经完全被这石头迷住了，轻轻地摸了摸，道：“不错，招式很容易学得形似，但是劲力的运用就不是可以看来的了。不过，这些剑痕倒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事情，因为每一剑的力道深浅虚实，这些痕迹不会说谎。当然，固然可以知道每一剑的力道，不过这里这么多痕迹，又不知道招式，所以最大的麻烦之一，就是如何才能理出顺序。”

　　阴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惭愧得很，阴家虽然已经是武林大家，但是当年独孤剑的剑法实在是太让人敬慕，那仿佛就不是这个世上能有的剑法，所以，阴家的人知道这个地方以后，很多人偷偷地都来这里观摩。”想到那个时候，她忽然一笑，道：“不怕修然你笑话，我就曾经在这里巧遇过我的丈夫。”她说着，看看谷中风景，大约也在感慨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李修然也笑了笑，问道：“那为什么这里就成了阴家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