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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麓山寺

岳麓山地处湘江西岸,是南岳衡山七十二峰的最后一峰,又称“灵麓峰”,“南岳周围八百里,回燕为首,岳麓为足”,因此亦称之为“衡山之足”。此山碧嶂屏开,秀如琢珠,春天满山葱绿、杜鹃怒放,夏日苍松蔽日、幽静凉爽,秋天枫叶流丹、层林尽染,隆冬则玉树琼枝、银装素裹,一年四季皆景色宜人。大凡如此名山,要么辟为佛教道场,要么成为修仙圣地,岳麓山则更是兼容并收,佛、道、儒三家并立,历史上出了不少高僧、名道、大儒,更惹得不少骚人墨客驻足留诗。就佛教而言,入湘的第一座大寺便是此山之上的“麓山寺”,始建于晋初,大诗人杜牧留下“寺门高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的千古名句。修道之士则可至峰顶云麓宫,本朝成化年间所建,为悟道修仙之洞虚福地。至于讲经传道解惑之所,岳麓书院更是大名鼎鼎,书院匾额为宋真宗手书,尤其南宋张轼主讲期间,因朱熹来访,“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成为史上有名的文化盛事。

  白鹤泉便在麓山寺之后,参天古树之下,泉水从石隙中流出,冬夏不涸,清洌甘甜,有“麓山第一芳润“之称。相传古时候常有白鹤飞止石巅,更有好事寺僧砌鹤形井石,刻“白鹤泉“三字于崖上,以此得名。在白鹤泉的南侧,山形险峻,前靠绝壁悬崖,中有一断裂的巨石,两峰夹峙,形如瓶颈,名为笑啼岩。每当山风拂过,天地万物嗖嗖有声,似喜似悲,若啼若笑,好像是从断岩中传出来的一样。

  话说高韧纵马狂奔离了沩山,赶到岳麓山时天色已黑,也顾不得许多,将马匹寄放停当,便一边嚼些干粮一边登山,终于赶在天色大黑之前来到了麓山寺门口。只见寺见紧闭,门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有和尚念经声,有嚎哭叫骂声,门外却黑灯瞎火,没有一个人影,仿佛内外两个世界。高韧心下奇怪,估摸着圣音教众人应当未到,是何人如此大胆,在此佛门清净之地如此喧闹?犹豫了一下,还是绕开正门,摸黑顺着院墙走了一段,见一颗大枫树紧挨着墙根,便顺着树干轻手轻脚地爬上树梢,凝神往院内看去。

  只见寺内各处大敞其门,灯火通明,寺中建筑分三进,中进正殿前面的广场上,上百名老少和尚跌坐于地,在绵长的磬儿、钹儿、铙儿节律中齐声梵唱。正殿左前方高高树着一面长幡,上书“启建十方法界四圣六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功德宝幡”,侧面客堂前则树着一面明旌,上书“丐帮湘江分舵舵主陈长功之柩”。高韧猛地记起在三钟山庄时偷听圣音教之事,当时那位苟三娘曾说到,丐帮湘江分舵舵主陈长功已被其秘密除去,看来丐帮正在此地给这位舵主做水陆道场。往客堂门口看去,却是一大帮乞丐围坐一处,个个披麻带孝,正在大声吵嚷。想起一位熟人,定睛看时,果然找到了陈实华的身影,他一人默默坐在外围地上,并未参加争吵。由于离得远,加之场内各种声音混杂,高韧听不清丐帮众人在吵些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舵主”、“报仇”等字样。

  高韧看了一阵,一番思索之后,心中有了计较。他在树上纵身而下,并不隐瞒行踪,大步走到寺院山门前,扣响了门环,见无人应答,干脆大声喊起门来。喊了七八声,终于一个中年和尚将寺门开了一道缝,问道:

  “不知施主深夜敲门,有何贵干?”

  高韧见这和尚似曾相识,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也不去细究,说道:

  “禅师有理了。我在岳麓山游玩,不想留连忘返之际错过了宿头,特来贵寺借住一宿,望禅师成全则个。”

  和尚皱眉道:

  “施主不见我寺正做水陆道场么?只恐多有不便,施主还是另投别处吧。”

  高韧伸手挡住寺门,道:

  “贵寺在做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盛会么?我听闻此法会凡是四圣六凡一切众生,普遍供养,不知这四圣六凡都是哪些圣哪些凡?”

  和尚见高韧语带机锋,是个识得道的,只得耐着性子正容答道: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至于四圣六凡者,四圣即佛、菩萨、缘觉、声闻,六凡是天、人、阿修罗、饿鬼、畜生、地狱。”

  高韧又道:

  “既是如此,法会似不宜拒人于门外吧?我听说此法会功德无量,能使未发菩提心者发菩提心,未脱苦轮者得不退转,未成佛道者得成佛道。我既巧遇法会,得此机缘,焉可错过?”

  和尚合什答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闻施主之言,方知施主乃佛门有缘之人,贫僧陪罪了。实不相瞒,本寺今日这水陆大会之所以关门作法,乃是因为这位逝者甚是特殊,其人本为丐帮本地之主,更兼并非寿寝,却是为人所害。现如今丐帮湘江分舵众多好汉在此,吩咐寺中不可接纳其他善男信女,本寺无奈,才出如此下策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就算平时亦当洒扫留客的,而今拒客于门外实乃情非得己,还请施主见谅。”

  高韧微微一笑,道:

  “原来如此,禅师早早言明即可,我岂会介意!不过既是丐帮湘江分舵之主仙逝,在下亦一江湖人士,自当前去吊唁一番。”

  和尚道:

  “不是贫僧为难施主,实在是丐帮好汉不许放外人进入,吊唁亦需到法事最后一日方可。施主在那湘江分舵是否有熟识之人?如此一来,贫僧前去通报,或许可行,如若不然,便请施主三日后再来。”

  “丐帮湘江分舵有一位陈实华长老与我是旧识,就烦请禅师向他通报一声,看能否容我入内吧。”

  和尚道:

  “施主原来是陈长老的朋友,那就好说了。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不一会,门再次打开,只见陈实华一身孝服,跟在那和尚身后,一眼看见高韧,略展愁颜道:

  “原来是高韧高兄弟!快快请进!”

  高韧抱拳道:

  “印石湾一别,多日不见,不意陈兄帮中舵主遇此不幸,还请陈兄节哀。我是恰逢其事,烦陈兄带路,也去祭拜一番罢。”

  陈实华客气了几句,带着高韧往客堂走去。那和尚听到高韧之名时似乎一惊,立时撇了他一眼,此后便重新关上门走向正殿。高韧瞧着他背影,见他蹒跚行汲、不良于行,脑袋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和吴正堂在密印寺第一晚吃饭时的情景,记起他便是当时给意空报信的那个跛脚和尚。两人只见过一面,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要不是他这跛脚的特征,还真想不起他是谁来。这和尚不知有没有认出自己,从表情动作看,刚才听到自己名字时似乎是已经认出。这人什么时候跑到麓山寺来了?所为何事?高韧一边思考,一边敷衍着和陈实华说话,一会儿就来到了群丐之处,陈实华领着他从侧面绕过,到了殿内停灵之处。

  高韧瞻仰了遗容,在灵前点了三根香,烧了一摞纸,跪下磕了三个头,早有家属在旁答谢、将他扶起。高韧拉着陈实华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道:

  “陈兄,贵舵主之死实非寿寝,我也听说了。按说贵帮之事,我等外人不应参与。只是我这里有一个消息,与舵主之死可能有些关系,我觉得还是告诉陈兄为好。”

  陈实华又惊又喜,道:

  “真的么?舵主遭人伏击,全舵上下正在遍查凶手,高兄真有消息么?高兄是我信得过的人,待我将你引见给舵中各位兄弟,再请高兄向众兄弟明言,可好?”

  高韧沉吟道:

  “陈兄,恕我直言,江湖上有传言贵帮良莠不齐,我刚才进入客堂时,见那些人争吵得很是激烈,隐约是在讨论分舵主之位,如此看来┅┅我看我就告诉陈兄你一人吧,如何处置,你自己定好了。”

  陈实华叹了口气,道:

  “唉,正如你所说,丐帮弟子良莠不齐也是有的,但丐帮上下对于‘侠义’二字,还是看得很重的,高兄尽可放心。我在高兄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正在争论之事,确实跟分舵主之位有关,却是总舵派了人过来,要安排其他分舵的人来这儿担当此任,舵里兄弟便有些不服而已,这也不是什么自伤兄弟义气的事,你说对吧。”

  高韧道:

  “哦?那你们分舵弟兄是想推谁当舵主呢?”

  陈实华道:

  “如果分舵弟兄做得了主,多半要推选的便是本人了。唉,我也不好说什么,要是总舵不认我,我就算争到了这个分舵主又有何用?现在总舵有些做法,嘿嘿,算了,这分舵主之位就随他吧。不过陈舵主之死,不管谁来当这个新舵主,总得有个说法才行,如此方不负我丐帮数百年闻名江湖的‘侠义’二字。”

  高韧暗自思量,自己正愁与圣音教作对力量不足,何不争取丐帮之力?只要丐帮知道分舵主陈长功是被圣音教所害,两者势必成为死仇,而且丐帮树大根深,帮众遍布五湖四海,若能劝得官府和丐帮联手,白道黑道相偕出击,铲除圣音教便大有胜算。要说陈实华其人,自己对他了解虽然不深,但从印石湾一役来看,至少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可引为自己行走江湖的一个朋友。想到这里,高韧眉毛一扬,更加压低了声音,道:

  “陈兄,高某有一计,可助你既报得陈故舵主之仇,又稳夺湘江分舵主之位,可愿听兄弟一言?”

  陈实华全身一震,道:

  “是么?高兄请讲,陈某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