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晨,青欲都在忙着收拾行李。
昨天家里来了信,母亲一个远房表亲家里遭了变故,刚搬到城外的田庄,家里托她去给亲戚送些钱财物产,以示宗亲之好。来回路程不算远,但一天之内是回不来的,所以她可能要外宿几天。
“哎!我倒是极愿意跑出去玩,那样就不用上学了,但这几天都见不到林外傅了。”青欲心里乱糟糟的,胡乱收拾了一通。
因为还要去驿站取家里送来的物产,她匆匆吃了早饭,便去府中要了马车来,趁下人们收拾行李、打理马料的功夫,又赶紧去向表姐告了别。
她还从没如此忙碌过。
“小哥,马料带足了,尽量快些走!”青欲向车夫叮嘱道。这是她唯一能让自己早些回来见外傅的方法。
那车夫连忙应着,青欲上了车,稍稍安下心来。
但没走几步,马车就慢慢停下了,青欲掀起车帘一看,连府门都没出。
“常婆子干嘛呢?耽误事。”车夫抱怨道。
青欲循声向前望去,只见常婆子拦住了一个人,不让那人进府,而那人正是子越。
“王子越!”青欲喊了一声,子越闻声向她招了招手,青欲下了车。
“常妈妈,这是我同窗啊,你忘了?”青欲走过去说。
“姑娘不知,夫人下了令,外人进门一律严查,不得指示绝不让进。”常婆子难为情地说。
见形势不好,她一把拽过子越来,就向府里跑。
“你放心,我这就领他请指示去!”她回头喊着。
常婆子无奈,只得先安排马车出了门。
两人跑了一会儿,便停下了,毕竟青欲还有正事要做。
“表姐的房舍你知道的,就不跟你一块去了,我先走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你要出远门?”子越想起进门时的马车,疑问道。
“嗯,这几天都要呆在外面。”话语有些不甘。
忽而话调一转,严厉说道:“我虽然不在,但夏府守卫严密,你可别动歪脑筋,尤其是对我表姐!”
“你什么意思?”听到她要走时还有些空寂,但听到她后面的话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跟我‘共事’这么久了还怀疑我?我乃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好不好!”
看他一脸激动,青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表抚慰:“我当然信你!小王公子。”然后赶紧溜走了。
子越苦笑了几声:“若不是为了方便,我才不会从后门进。”
青欲急忙跑出门,刚要上马车,这时眼角突然掠过一个人影,她疑心举目环顾,却也无人,便觉得自己忙的眼晕了。
到了驿站,青欲下车取了货,仆人们都忙着将物产搬上马车,她便寻了出阴凉地儿歇着等待。
虽是五月,也至初夏,太阳晴热。
突然,发觉一个暗衣男子正悄悄接近她,于是她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不知道对方来历的情况下,青欲悄自摸着一早藏在袖子里防身用的短刀,准备先发制人。
果然,那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可他再走近之后便不再刻意隐藏,而是光明正大,青欲慌了神,下意识攥紧了短刀,可那人离她还要五步距离便不再前进,而是朝她行了礼!
“真是活久了什么事都有,这算跟踪?还是拜访?”青欲迷茫不已。
“北冥公子有请,请姑娘移步对面茶楼一叙。”那人开口道,面色温和。
一听他的名号,她瞬间放下心来:“北冥熠!那厮还有脸见我!”青欲痛骂到,“不去!本姑娘有正事要做。”
谁知那人突然一变脸,眼神锋利,舒展拳脚,向前走来。
青欲好像知道为什么他一会儿隐身一会儿现身了,可能他原本打算直接绑她去!
“对面茶楼是吧?走!”见情况不妙,她立马站起身来说道。
那人一皱眉头,稍稍松了神,青欲向车夫叮嘱了几句,便苦笑着跟他去了茶楼。
那人领她进了二楼雅间,北冥熠正悠闲地喝着茶。
青欲在他面前坐下,偷偷瞧了一眼那想绑她的男子,不敢说话。
“阿陨,你先出去吧。”
北冥熠话一出口,罗陨便立马出去了。
青欲小声感叹道:“挺听话的嘛。”
谁知罗陨听到了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北冥熠淡淡一笑,把一四方木盒推到她面前,言辞平淡:“多谢姑娘当日搭救之恩,这是谢礼。”
青欲一听是专门报恩的,心里的怨气一下消散了,满心期待的打开,却傻了眼。
“一盒如意糕!?”她惊讶看向他,他亦是疑惑。
“那日见你抱着如意糕,便买了,不喜欢吗?”
“哈哈,”她尴尬地笑了几声,无奈的答道,“真是礼轻情意重。”
察觉出了她的不悦,他解释道:“因钱财过于俗气,怕有辱姑娘品誉,又不知姑娘平日喜好,只得买了此物,若不喜欢,尽管开口,我定会尽全力寻到姑娘想要之物。”
青欲见他态度诚恳,忽然心生一计。
“我能不要物,要人吗?”青欲试探道。
北冥熠怔住了,眨了眨眼:“你......你要谁?干嘛?”
“要你!”青欲脱口而出。
他一皱眉头,下移了视线,神情复杂。
“我想让你重回聚贤堂,帮我盯着林外傅,就是你那日道别的教习先生,最多三日。”
“盯人?这种小事,随便派个人去就好了。”
“不行,只能是你,外傅只欣赏你!”青欲见他一脸不屑的样子,急忙补充了几句,“你若想报恩……我只接受这种方式!”
他淡定的喝了口茶,脸色稍显不耐烦:“那我就不报了。”
青欲急了,跑到门口堵了起来,哭腔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有恩不报。”
“是你的要求蛮横无理。”北冥熠起身想要离开,“我很忙的!”
“事情让阿陨做就好了,反正他那么乖,你忘了我冒着被抄家的危险把你藏在夏府,还给你上药了,你就只给我一盒糕饼!”
北冥熠突然和颜一笑,半带讥讽:“若不是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会救我?”
青欲竟哑口无言,但不久,她又想到了更好的由头,轻快的说:“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坐牢吧。”
北冥熠眼睛一闪,死死盯住她,话语冷漠无情:“你敢威胁我。”
“哪、哪有。”青欲吞吞吐吐地说,稍微有些害怕。
“见他的言行举止自带威严,谨慎庄重,恩怨分明,绝不是一般人,还是少招惹的好,那我就如你所愿!”她暗想道。
于是又说:“小女子不敢,那就两天!两天一过,恩怨两清,互不相欠,你我也从未相识。”
北冥熠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封口。
探查静王府失利,本想找机会杀了她,但有伤在身不便出面,而且自那以后也再未听到风声,这才灭了杀她的念头。可此时得知她并非忘记此事,反而顺水推舟利用了起来,有些忌惮,又不禁高看了她了几分。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一言为定。”北冥熠思量许久说道。
青欲一听谈判成功,立马给他让出路来,并乖巧地敞开门,北冥熠看了她一眼,端正走了出去。
这时守在门口的罗陨突然转身小声警告道:“我的名字,只能公子叫!”
这句话着实把她逗笑了:“怎么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她笑着笑着又沉思起来:“北冥氏……我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姓氏,有些异域风情。此人身份不清,还是少纠缠的好。幸亏我机灵,顺水推舟!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我泄露他的秘密了吧,我这条小命也算保住喽。”
有人替自己盯着外傅,她终于可以放心去探望远房表亲了,于是快马加鞭,朝目的地奔去。
再说子越来到夏府后,还没到芳予的房舍就遇到了她,她正在花园修剪花草。
“芳予。”他站着定定看了许久,才轻声唤道。
芳予闻声回头,惊喜中藏着慌张。
“子越,真的是你吗?”她眼中盈了泪水,“十多年没见了,你长成高大的男子汉了。”
话语如儿时一样温柔动人,让他也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她。
“你也成大姑娘了。”
两人呆站着对视了一会儿,都觉有些尴尬,于是子越将礼物递给了她。
“我亲手做的,可能有些丑,但不能笑话我啊。”子越笑言道。
芳予打开木盒一看,是一件雪景摆饰:珍珠的洁白无瑕,玉石的晶莹润泽,白沙的细腻玲珑,互相点缀成一幅冰雪山河图,华贵大气,赏心悦目。
“甚是好看,”芳予不由得夸赞起来,“这样一看,雪真是仙物了。”
子越十分高兴,悄悄看着她的笑颜。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他感到亲切,曾经,这个女孩曾在他最孤独的时候给过他鼓励。
他很庆幸,她没变。
“就当是信物吧。”子越情不自禁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芳予一怔,默默把木盒收起来递给身边的春萍。
只见她莞尔一笑,话中却藏着哀愁:“你说,我们的婚约还做数吗?”
没等子越回答,她又接着说:“那婚约本是为稳定时势而定,那时我们都还小,什么也不知道,现在你依然觉得它合理吗?”
子越知道她在试探自己的心意,苦笑着没有回答。
“原来,变了的,是心。”
天开始淋淋沥沥下起小雨,两人赶紧进了房内。
“青欲刚走不久,现在一定还在路上,走得那么急,也不知带伞了没。”芳予看着雨越下越大,担心地说。
“她去哪儿了?”子越问道。
“舅父家送来了信,让她去探望落难亲戚,此行得两三天。我听说你在城外兵营任职,她那亲戚就在城外的田庄。”
“噢......”
“青欲聪慧机灵,敢想敢为,自有主见,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她一个人到王城来,连个侍从都不带,我许给她的侍女也不要,非要自食其力,没个人在她身边照应着,我心里总放心不下。”芳予感概到。
子越眼前渐渐浮现出她的面容,清秀妍丽,小巧可爱,她的眼睛总是那么亮,每次都能从中看到希望,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行为,让人觉得荒唐好笑又心生怜爱。
想着想着,他嘴角不经意间挂起一抹笑。
“那日在芳菲宴上与你打了个照面,因多年未见,没敢认你,但我看到你与青欲一起过来的,你们已经认识了?”芳予突然联想到。
“认识了,今天早上若不是她帮忙,我还进不来呢。”
“你身份这么尊贵,谁敢拦你?”
“后门的看门人,说是没有家主的请示,外人一概不得入府。”
“怎么这样严了......”芳予暗自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夏夫人房间内,常婆子汇报完今日之事便出去了,又紧接着进来一个侍女,向她耳语了几句,顿时,夏夫人脸色煞青。
李嬷嬷会意将侍者遣散,夏夫人捂着心大口喘气起来。
“小姐又出事了?”嬷嬷赶紧为她抚着背,小声问道。
“本来我还存着侥幸心,想着就还有大半年,只有婚期一过,我便有由头为芳儿推掉那婚约,不料他竟主动找上门了,这幻想也算是破灭了。”夏夫人哀叹道。
“原来夫人一直都在为小姐谋划着,只是不想,小衡王爷竟如此专情。”
“从小我便故意放纵她,希望把她养得顽劣果敢一些,这样在不公面前也懂得为自己争口气,可惜她竟把自己出落成了准准的大家闺秀,有了所爱也不敢反抗,自己默默隐忍着。有时,我多希望她有青欲的脾性胆识,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窘境。”
“夫人还是太宠溺小姐了,不过我听婢女们说,小衡王爷给小姐亲手做了挂饰,煞费苦心,许是良配也说不定呢。”嬷嬷安慰道。
“罢了,到这步田地也只能任其发展了。”夏夫人闭目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