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novel

第2章:善良与暴戾2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林隙照耀在北辰映雪身上时,他正疾步走在通往北辰堡的山梁上,登高望远,他看到故乡那高大的堡门,和雄伟的城楼。

  一只大鸟,被他惊动,掠上林梢,漂亮的尾翼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他好想是它,凌空飞翔,然而梦碎了,他不可能再做到,因为肩上担着重重的一大担子草,放谁也不可能做到。

  且,他的丹田也被人封印了。

  三年前,堂堂的兵马大元帅兼凉州都督的安大帅看上了他表姐,强娶他表姐为儿媳,因为他表姐是凤凰之血,万里无一的修仙仙脉;而大帅的儿子却死不争气,接连与几十个仙女双修,结果把这些仙女都克死了也没能练成正果,这不,大帅着急嘛。

  表姐名叫“南宫听雨”,性格刚烈。

  那天,安大帅带兵来南宫寨提亲,全家人答应,甚至全寨人都喜笑颜开,但是,表姐却突然回来了,以剑抵喉,以死相拒,就要血溅当场。

  危机时刻,北辰映雪挺身而出,杜撰地说:“不就是嫁吗,我有婚约,我先你后,除非你儿子打过我,我们来个五年之约。”

  杜撰,虚构的婚约。

  且还约对方五年后擂台决胜负,一决婚娶。——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也是救表姐的无奈之策。

  好。

  击掌为誓。

  万没想到,堂堂的结丹大仙、堂堂的兵马大元帅兼凉州都督,竟然在击掌的瞬间,封印了他的丹田。

  一晃三年过去了,又是一年端午节,又是故乡聚宝镇三大家族争夺盟主而大比武的日子,也是镇上无数少年争夺进入“祖先禁地”的资格,而在擂台上相互屠杀的日子。

  进入祖先禁地,夺得瑰宝,一飞冲天,这是所有少年的梦想。

  风尘仆仆的,他北辰映雪回来了。

  回来了,却遇上了骚亲的老奴,还有那个风情万种的孙媳妇,不得不担上这两捆如山的端阳草,进堡内去卖。

  三天没吃饭了,放谁也该赚点钱充充饥。

  远远的,堡门,已开启。

  “既然命运注定了我不得不重新开始,那就开始吧,羞辱,我承受。”

  ……

  卖草要早,因为买草的人也很早,谁不想买个新鲜的带着露水的像翡翠一样的草,因为那样药用价值才高,效果才最好。

  昨夜的雨好大,山路泥泞。

  他赤着脚,穿着校服,挑着如山的担子吃力地行走。

  脚起了血泡,而腰间却晃荡着的一双新鞋舍不得穿。

  这是母亲亲手纳的千层底,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见鞋如见母亲,他更加不舍。

  “哎呦”,一颗尖石子钻在脚底嫩肉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寨门前,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

  路,大路,官路,荣耀之路。

  荣耀之路,那是游子们荣归故里的必经之路。

  曾几何时,他自信满满,昂首挺胸,然而此时,抬腿又止,踌躇不前。

  “荣耀,岂是我现在能走的路!”

  寨门依然高大雄伟,但是,心境变了,它也变了,它就像个高修为的武士在嘲笑他落魄的归来。

  放下担子,拿上鞋,走到寨门边的一处小水洼洗脚。

  “即使怂了,我的心不能怂。”

  脚,伸进冰凉的清水,哇,一阵钻心的疼痛令他差点儿背过气去。

  咬紧牙,让那疼痛过去。

  穿上鞋,风风光光地走上这荣耀之路。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就是我,我依然坚毅,依然,辛……酸。

  “嘎”,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凶叫,将他惊醒。

  一群秃鹫正扑腾在堡门上,那上面吊着的一具具尸骨,尸骨早已腐败或干枯,已没有多少肉,而秃鹫们仍不死心地用它们那尖钩样的嘴,时不时地从骨缝间叼啄残余的那很少的腐肉。

  一阵风来,尸骨随风摆动,时不时有骨头从上面“扑通扑通”掉下。

  北辰映雪明白,那是同族人的尸骨。

  尸骨上写着一行字——入魔者死,得罪慕容族者死。

  死死死,好一派肃杀。

  只是,“得罪慕容族者死”怎么就与“入魔者死”并列?

  慕容族,太霸道了。

  慕容族,聚宝镇三大家族之一,现任三大族盟主。之所以能成为盟主,是因为他们巴结上了“安大帅”。

  “慕容族,你指鹿为马,栽脏迫害。”

  “唉,和这些尸首比起来,我还是幸运的,至少没被诬陷成魔族、被活剥了皮挂在这里。”

  忽然,“啪”的一声,一只破败的眼球被秃鹫叼落,“咕噜噜”地从尸骨上划过,掉落在他脚前,蹦达蹦达的将瞳孔正对着他,仿佛在说,你是下一个。

  ……

  寨门上,一道黑气冲起,一把黑刀,拖在地上,火花四溅,将花岗岩地面生生地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黑刀,降魔刀。

  黑衣人审视着寨门下每一个进寨的归来人,“不可能呀,怎么不见他?”

  “难道他真的不敢走上这条荣耀之路?”

  “是无脸吗,还是……!”

  寨门下,一个个农夫挑着草进入……

  ……

  “卖草了,好翠的草哟。”

  沿着街道,他闭上眼睛吆喝,因为见惯了那些鄙视他的人的眼睛,他心疚。

  “喂,这草怎么卖?”一个鼠眼的中年人冲他喊。

  “一个铜板一把,买一把送一把。”

  “还能再便宜吗,买一把送五把?”

  呵,真是贪得无厌,狮子大张口啊。

  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卖,不论怎么说,只是出些力气不要成本的草哟。

  正要卖,那人却精明的眼珠一转,得寸进尺,“一把送十把,行不?”

  北辰映雪咬牙切齿,心道这都什么人嘛。

  可是,还得卖,毕竟这是第一单呀。

  第一单必须卖,尤其是早上,这是有计较的,早卖早开张,一天生意顺。

  那人凑近来买,可一看是他,惊恐万状,又勃然大怒,“怎么是你这个灾星,滚。”

  他隐忍了,没说话。

  对方又咆哮:“你救你表姐干我们什么事呀,干吗害得我们差点儿被灭族,敢归来,打死你。”

  他继续隐忍,

  三年前,结丹大仙迁怒于北辰堡,一挥手间,漫天飞雪,雪夹着长矛和冰箭,直抵众族人头顶……

  “归来,没好事。”那人暴跳如雷。

  “是吗,你知道的还挺多。”北辰映雪一瞪眼、一握拳,吓得那人如飞地逃了。

  呵呵,就这么不济。

  舒心,虽然没卖,但看着他夹着尾巴逃的样子,还是——爽。

  ……

  第一单没卖。

  接着,还是没卖。

  没卖,一把也没卖,买家一看是他,像躲瘟神一样,更别说买了。

  是啊,三年前他“见义勇为”而惹下的那场灾难差点儿令整个家族灭族,谁不恨他,谁不躲他?

  ……

  寨子中心,广场,威武楼。

  威武楼,威武,神圣,叱咤风云,是比武之地,是决斗之地,是北辰家族“族比”的擂台之地。

  广场上人声嘈杂,端午节来这里交易的族人很多,卖菖蒲的,卖艾草的,卖棕子的,卖咸蛋的,卖丹药的,更有卖神器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往日的肃穆。

  北辰映雪也随着人流,到了这里。

  刚歇下担子,就嗅到卖棕子的木桶里传来浓郁的蜂蜜糯米香,不禁饥肠咕咕。

  想吃,不可能,没卖到钱,怎么可能吃。

  只有,忍着饿将担子挪个地方,离那香喷喷的摊点远点。

  正这时,一群小孩子跑来,看他们穿着就知道是贫苦孩子,土衣粗布,灰头土脸,还光着脚片。

  纵观这群孩子,唯一与他们年龄不相仿的是,个个眼睛里透着个“野”字。

  野孩子们在卖棕子的摊点前转了几转,不停地咽口水,可是,手往口袋一插,一文钱没有,一脸的沮丧。

  真的一文钱也没有吗?不,他看见,这群野孩子的头头,那个正坐在他身后一颗大树下的大孩子,正大块朵颐地吃着粽子,一边吃一边炫耀着刚刚从这些孩子身上搜刮来的孝敬钱。

  那是一块很大的银子哟。

  突然,这群野孩子瞄向北辰映雪,眼中冒出精光。

  中个孩子对着一个还穿着破档裤的小屁孩耳语了几句,于是那小屁孩就大大咧咧地冲他走来,手一背,鼻孔朝天,挤起眼睛吼道:“喂,傻*子,把钱拿来。”

  北辰映雪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禁想笑,想想自己小时候也和他们一样调皮捣蛋,不禁喜形于色。

  孩子,世上最天真烂漫一族,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昔日的天才,还是今日的废柴,他们的眼中只有钱,只有吃的,很简单。

  简单,没有鄙夷,没有笑话,生存的本能。

  看到他不动,小屁孩纵了纵眉毛,不客气地再说了声:“傻。”

  呵呵,北辰映雪更想笑了,他想到小时候过年时,自己就和这屁孩一样,带着稚气,强行向长辈们叩头要压岁钱,那场景,稚气无畏,可笑之极。

  故意逗到:“你干嘛只冲我要钱呢?”

  “因为你傻嘛。”小屁孩回答的也很干脆。

  北辰映雪点了点头,他本想说,你们等一会儿,等我卖了钱就给你们买吃的,但是又一想,还是爽快地从怀中掏一个布包来。

  包里是被赶出修仙学院后四处流浪的打工钱,几锭碎银,几许铜板。这工钱在这世界显得微薄了,但好歹也是他这三年来辛辛苦苦赚来的第一桶金。

  打开布包的那一刻,他瞥到,身后大树下坐着吃粽子的大孩子眼中放出贼光,起身向他探来。

  他一笑,装作没看见。

  一边摸索着铜板,一边唠叨着语重心长的教导词:“我给你们买吃的,但以后你们不要再这样强行向别人要钱了,这是强盗行为,懂吗。”

  小屁孩假装耐心地听着,但嘴却撇得像个豆芽。

  他还在唠叨,小屁孩却突然冲上来,一把夺走一锭银子,转身就跑,还不忘甩下一个字——“傻”。

  他愣住了。

  这才多大呀。

  想追,但那小屁孩转手就把钱甩给了中个孩子,而中个孩子又转手把钱甩给了从北辰映雪身后冲出来的大孩子。

  大孩子跑得快,一溜烟无影无踪了。

  北辰映雪又气又急,想追,但转念一想,“算了,就一块碎银子,孩子们的行为虽然恶劣了些,但毕竟是饿坏了。”

  “就当接济他们了,让他们好好地吃上一顿吧。”

  这样一想,倒也释然,没有再去追,“钱,身外之物,虽然自己很穷,但也不能斤斤计较。”

  看到他没有去追,面前的小屁孩感到非常惊讶,愣了一下,转身向那大孩子跑的方向追去,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来,再次冲他呸了句:“傻”。

  “傻,我真傻吗?”北辰映雪摸了下头,笑了。

  “人生其实看淡了,就没有那么多的斤斤计较了,当生命和事业冲到顶峰,再断崖式的下跌,一切都醒悟了,看淡了,只要活着,也就算是一种勇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