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你所愿

崔怀信察觉不对，大叫一声“官家！”，众人均反应过来，快步向前。

　　倒下的却是白衣女子。她脸上不曾有一丝表情，缓缓倒地，双目空洞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在她的身下，白衣渐渐晕开一片深红。

　　曾有人告诉她，要让一个人痛苦，并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所以，今日我便大胆赌上一赌，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

　　赵元祐呆愣，耳中依旧回响着她在他耳旁低语的那句话：“我将拼尽全力，让这世间，如你所愿。”

　　我将拼尽全力，让这世间，如你所愿。

　　很多年前，也是站在这样一棵梨花树下，年少的她明眸皓齿，目光坚毅，对余怒未尽的他道：“我将拼尽全力，让这世间，如你所愿。”

　　此后她的半生，着红袍、执缨枪、策骏马、平战乱、镇边疆，甚至沉宦海，搅风云，一切无他，只为让这世间，如他所愿。可是，他却对他做了什么……让她一生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千夫所指万死难辞，孤身一人入伤门。

　　时间仿佛停止了，时间的声音仿佛瞬间都消失了，他呆呆的望着地上浸染红血的白衣，陷入无尽的思绪中。

　　这血，这杀戮，像极了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那时，年幼的他蜷缩在龙床旁边，守在早已闭目多时的爹爹身旁，双手紧紧握着爹爹早已冰冷的手，望着地上那摊凝固的血迹。那是爹爹最后一次说话时吐的血。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没有一个人进来看他一眼，尽管又冷又饿，尽管殿外尽是匆忙赶路的宫人们混杂的脚步。

　　而他的皇祖母高太后，在爹爹闭目时来瞧过他，还将一卷轴放在他怀中，抱了抱他，叮嘱些许话语后，便离开了。她在殿外宣布官家病重，有殿下相陪，其余人一律不得进入殿内相扰。

　　殿门从此关闭，已有两日之久。

　　直到殿门突然被破开，一具尸体滚落在他面前，他内心张皇的很，面上依旧镇定，直了直背脊，望着门外那具高大的身形。

　　那人一身铠甲，手里执着大刀，阔步向他走来。在距离他三步远左右，那人跪了下来，行了军礼道：“末将傅东来，护驾来迟，请官家赐罪。”

　　年幼的赵元祐转头看向闭目沉睡的爹爹，再回头，想说话时却觉得喉咙一阵发紧。跪在地上的傅东来见许久未有人回答，抬头试探问道：“官家？”

　　“爹爹已……龙驭宾天……多日。”赵元祐清了清嗓子，望着前方的高大身影，站了起来，拿出怀中一直抱着的明黄卷轴，双手递给傅东来：“这是爹爹的……遗诏。”

　　傅东来猛然抬头，目光在龙床上沉睡着的那具尸体和幼小身影上来回扫荡。这个孩子，竟然一人陪着皇上尸身数日了？但事态紧急，他顾不上哭灵，有些怔忡又了然的郑重接过，起身抱起他，柔声问：“殿下，怕吗？”

　　赵元祐看了那具尸身片刻，摇摇头，道：“那是爹爹，不怕。”

　　傅东来微笑以对，抱着他往外走，一边道：“末将有一个女儿，和殿下您一样，胆子很大。有一次末将军营遭到偷袭，我们应付不暇。等到我们找到她时，她已经在马厩的草料下躲了好几天，旁边就是她侍女的尸体。”

　　赵元祐被傅东来抱着，心里慌乱无比，压根没有听见去，但还是问了一句：“噢，将军的女儿叫什么？”

　　“青纾，傅青纾。”傅东来抱着他一路往道。

　　说起那一次，傅东来也是心有余悸。当时军营突遭契丹游击兵偷袭，傅家军一直应付到夜间，等到修整完，已是次日。当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用餐时，还是傅乔氏发觉有点不对，数了数人头，发现少了傅青纾。等到傅东来找到傅青纾时，她已经抱着一具尸体在草料堆里躲了将近两天两夜。也是从那次以后，傅青纾强烈要求学习骑射刀剑等防身武艺的。

　　行至垂拱门，在殿前等候的首相王奎和百官早已恭候多时。傅东来放下赵元祐，将卷轴郑重交给王奎和百官传阅，最后，由司礼大监唱诏，宣布由太子赵元祐接任帝位，百官跪拜，些许官员虽有抗拒，却始终未曾接到其他讯息，在首相等官员的注视下，屈膝下跪称臣。此时，闹了将近一个月的流言才算一锤定音。

　　而此时，曹王赵君和雍王赵景还被太皇太后以侍疾为由困在坤宁宫。顺理成章的，赵元祐在首相王奎和傅东来的拥护下登了基。但因为年幼，由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拥有从龙之功的傅东来，却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被太皇太后卸了兵权，封了国公，赐号为“定”，号定国公。

　　而他，也是因此，见到了傅青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