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岄看陆知沨走的实在是艰难,便将他先放在墙边,自己跑去门口查看情况,见这木门经久未修,十分的松动,一条铁链由银锁扣着,拴在门上。
唐岄从狭小的门缝伸手出去,恰好能摸到那锁,使劲拽了拽,锁纹丝不动,她却用尽了力气。
她略有些惆怅和心急的叹了口气,这时,墙边的陆知沨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十分痛苦的捂着腹部,咳的脸色煞白依旧是无法停下。
她赶忙跑回陆知沨身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知沨已然神志不清,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侧卧在地上,不住的颤抖,口中喃喃:“好冷,好,好冷......”
现时虽夕阳西下,但扶溪城盛夏的傍晚干燥闷热,这个时辰,和冷字绝对挂不上边,她覆上陆知沨的额头,额头冰凉,完全没有发烧的迹象,看来,是中毒的并发症。
唐岄蹙紧眉头,将陆知沨的衣裳拉了拉紧,让他能暖和些。
陆知沨不停的颤抖,一直小声说着胡话,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能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听他喊着:“不要,不要,别杀我......”之类的话。
唐岄感到诧异,心中疑惑,他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从没听说过有谁能把他给欺负了,除了那件事。
看他蜷缩成一团,双目紧阖,浑身颤抖,满头大汗,嘴唇干裂发白,脸上尚无一丝血色,白如面纸,口中不住的呼喊:“别杀我,别杀我,不,不要。”
唐岄微微皱了皱眉,合紧他的衣服,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二人相依而坐。
外面逐渐暗了下来,夜里,忽狂风大作,这间岌岌可危的小破屋摇曳在风雨中,大有扛不过这夜雨之态,仿佛下一秒,狂风就要将这破屋连根拔起。
闪电白光透过小屋仅有的一扇破旧小窗,白晃晃的映进屋里,将狭小的空间一阵一阵的映透,恍如白昼。
这雷雨交加的夜晚,无论是屋外还是屋内,气温都低如深冬,寒风刺骨,破屋四处漏水,肆意顺墙淌着。
唐岄脱下外衣,将已不省人事的陆知沨紧紧裹住,现下雷雨交加,那几个人指定不会来,最早也要到明天天亮了,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若是等到天亮就晚了。
可陆知沨现下这副样子,定是无法动弹,这可怎么办。
忽然手被握住,唐岄低头看向怀里,见怀里的人正吃力的仰头看着她,那双醉人的翡翠眸子,黯然神伤似的,毫无光泽。
陆知沨懂得唐岄的忧心,其实此时他内心的想法也是如此,要逃跑,就趁现在,于是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走。”
唐岄抽出手轻抚他白皙的脸庞,内心一阵隐隐作痛,疼过腹内的绞痛,轻声问:“真的没关系吗?”
陆知沨点了点头,只是轻轻一点,脑中就顿时翻山倒海,混沌不已。
唐岄扶他站起来,指定是无法从门出去了,现下两个人都没有踹门的力气,而窗户其实就是在墙上开了一个细小的缝,连老鼠爬过去恐怕都要废些力气,更别说人了。
而方才唐岄注意到,这屋子漏雨,就说明这屋子的顶是不全的,常年失修,再加上雨水的侵蚀,轻轻松松一掰,定能掰出一个人能通过的洞。
她去到漏水处,仰头看了看,顶上到处都是破洞,但面积最大的,也就只一个巴掌大小,周边吊索着些茅草和泥土,雨水顺直而下。
房顶太高,她上不去,四下又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唯一一个墙角处的破缸还是碎成烂片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她应声回头,见陆知沨手撑着墙勉勉强强站立,道:“岄儿,我来,上面有梁,我可以上去。”
唐岄一步跨去他身边将他扶住,道:“你现在这样,能用轻功吗?”
陆知沨道:“没问题,这个还是可以的。”
陆知沨是典型的宁愿苦了自己,也绝不会苦了身边人的人,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
看起来只是在屋顶上扣个洞出来,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但实际上,也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两根主梁分别承重房屋两头,另外两根横梁各自架在主梁旁边,屋顶的土质早已疏松,砖瓦也残破不堪。
极有可能在破洞的时候导致大面积坍塌,且只塌被拆除的那一片地方,下雨天,屋顶土潮湿,若坍塌下来,潮湿的泥土将其掩埋,很快就会窒息。
陆知沨对这危险了然于心,断不会让唐岄去冒险。
伸手粗鲁的一把将唐岄拉到身后,令道:“你就站在这里,别动。”
说罢,抬头望一眼头顶的房梁,体内的药力让他一点内力都没有,两腿发软,连站立都是死撑着墙,还要费好大的力,才勉勉强强站直。
他咬咬牙,手缓缓离开墙面,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强忍剧痛,气沉丹田,额头渗出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若是放在平常,上个房梁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前戏,只脚尖轻点,便可如离弦之箭般迅速,稳稳落在梁上,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这样做。
蓦地睁开双眼,一口气上提到胸腔,左脚蹬墙面借力,一个漂亮的空中回旋,右脚踏上梁的同时右手攀住梁檐,左腿回收,便整个人像一只壁虎似的俯身上了梁。
这个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潇洒帅气,但于陆知沨来说,却是狼狈不堪的,全然没了三年前比武大会上的潇洒,那才叫真正的意气风发。
那时年仅十四的陆知沨,就掌握了轻功最顶级的招式:点花落叶,仅此一招便将对手迷的七荤八素。
对手可是个剑术极佳的汉子,尽管是这样,那人极快的招速和堪比鹰眼般灵敏的双眼,都没有捕捉到陆知沨的身影,最后不得不认输,悻悻离场。
虽说那次陆知沨有些胜之不武,但就他的话来说,别人用的是最擅长的,他用的也是自身最擅长的,凭什么不行。
那一场之后,无人再敢与他比试。
他用轻功和别人比,那别人也拿轻功来挑战他,最后对方生生落得个头骨摔裂的下场,从此退隐江湖。
自那以后,陆知沨便得了个‘轻功之首’的名号,一骑轻功打遍天下无敌手,打不过就躲,反正逃肯定是没人抓得住他的。
然而再看看现在的他,陆知沨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啊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