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两节课结束，沈清梦感觉冷汗涔涔，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都有些无精打采。
杨理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林少爷继续吃素，一边用筷子挑青菜吃，一边冷笑：“突然发现自己天才的优势没有了，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
沈清梦连跟他斗嘴的情绪都酝酿不出来。
杨理听了也没说什么，心态这种东西只能靠自己。
林敬嘲讽完，看沈清梦继续蔫蔫儿地扒拉餐盘里的米饭，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沈清梦你不是吧，这就被困难打倒了？”
沈清梦愤愤地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少爷，你看得出来我很烦，能不能像杨理一样，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你真的很聒噪诶！”
说完沈清梦就后悔了，果然是心情烦躁导致口不择言。她和林敬今天才第一天认识，林敬虽然毒舌不饶人，但目的还是想激励她振作。
道歉的话压在舌头上还没说出去，林敬那边又继续说道：“你当我想管你，你这拉着个脸，影响我食欲。”
沈清梦都被他气笑了，放下筷子：“那不打扰少爷吃饭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食堂。
杨理在后面叫了她一声，沈清梦头也没回，冲他摆了摆手。
杨理无奈，转回餐桌：“你知道她状态不好，还非要招惹她做什么？”
林敬把一块花菜放进嘴里嚼了嚼：“她这样迟早要爆，早点爆出来有好处。”
这个道理，沈清梦当然懂。她一边往自习教室走，一边翻了翻明天的课程安排。
满满一整天的课。
沈清梦叹了口气，加快走了两步，早点到自习教室。
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沈清梦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翻开林敬的书，准备开始做题。
林敬的笔记，比起杨理，对沈清梦来说更加友好。数学有很多沈清梦没有涉足过的知识点，在杨理的笔记里，记录一笔，很是难懂。
而林敬的笔记，多数会记下在计算机学科的应用以及他自己的思考，很多地方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做了一会儿题，杨理吃完饭也到了自习教室，林敬不见踪影。
杨理看着她的草稿纸，一言不发地在她身边坐下。抽出一张白纸，开始唰唰写着什么。
写了一会儿，杨理把纸推给沈清梦。
那是一张手写的题纸，杨理给她出的题。
题目由浅入深，沈清梦浏览过去，第一题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第二题略思考了一下，第三题沈清梦凝神想了会儿，再往后就不得不抽出草稿纸计算了。
杨理这一套题目非常有水平，每一题都不难，但都需要调动大量的思考和知识点的联结。沈清梦自忖，如果让她出一套计算机的题目，不见得能出到杨理这样的水平。
他的基本功是真的扎实。
一页纸的题目做完，沈清梦感觉酣畅淋漓。
直到这时，林敬才姗姗来迟，嘴里咬着一袋牛奶，手上提着个袋子，十分闲适。
他从后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后排的沈清梦和杨理。走到沈清梦身边坐下，一边看着她的题纸，一边把手里的袋子推给她。
沈清梦挑眉看向林敬。
“牛奶面包零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点。”
晚饭在食堂的时候，沈清梦一方面是自己没调整好，另一方面也是被林敬说得火起，真是没吃什么饭。
没想到林敬看在眼里，还给她买了吃的。
刚做完题，又打通了很多知识点的关节，沈清梦现在心情好了不少，晚饭时对林敬的那点火气早就消了。自己之前对林敬也是冷嘲热讽，现在心里反而存了几分歉意。
现在看到这些零食，歉意中又多了几分感谢。
还没开口致谢，林敬先开口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别谢我，我只是出去觅食，顺便帮你带的，免得你学不好甩锅给我。”
这人还真的是，非要用欠揍的样子掩饰善意。
沈清梦还是轻声道了谢，从袋子里摸出一袋牛奶，咬在嘴里慢慢地吸。
“看在零食的面子上，题纸能给我看看么？”
沈清梦转脸看着杨理，毕竟题目是他出的。
杨理依旧是寡言少语：“你们随意。”
沈清梦重新抽出一张白纸，把题目重新抄了一遍，免得他被自己的答案干扰。
林敬也不客气，拿过纸开始做题。
沈清梦一边吸着牛奶，一边继续翻书。
自习教室里一片静谧，除了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翻书的声音，还有低低的讨论的声音。
沈清梦靠着窗边，窗户开了一条缝，外面带着热气的晚风吹进教室，混合着空调呼呼的冷风，奇异地令人清醒。
林敬做题很快，不过二十分钟，他就答完了所有的题。
放下笔，林敬毫不客气地从沈清梦桌上抽走了她的答题纸，一边对答案一边嘴上也不闲着：“你这题想的都是什么，明明有更简单的解法，你是嫌考试时间太多么？这道题还不错，比我的解法好，孺子可教也。这题你居然还能做错，简直了。”
沈清梦十分无语，怎么有人一天能说这么多话。
心里吐槽，还是凑过去看他的答题纸。他的答题过程依旧是简洁到一个步骤都不能再少了，十分有特色。
对完数学题的答案，林敬忽然提议：“要不咱俩也互相出一套题，分数低的明天出去买饭？”
对于出题这个提议，沈清梦很心动。要知道，出题和解题就是一场博弈，一个要难倒对方，一个要找到正确答案。出题对于知识点的把握，要比解题更高。
几乎不用思考，沈清梦就点头答应了。不过这个赌注很是令人疑惑：“出去买饭是什么鬼？”
林敬的笔在手指间转的飞快：“你也知道啊，我不吃食堂的饭，有家店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就是有点远。所以谁输了谁就去买饭，怎么样？”
“有多远？”
“在幸福大街上。”
听到幸福大街，沈清梦十分想爆粗口。这根本不是有点远，这是太远了好不好。不堵车的情况下，打车过去都要二十分钟。
“不赌，我又不是不吃食堂。”
“那你赢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让他做什么沈清梦一时还真没想好：“先攒着行不？”
林敬抽出白纸，开始写题目，以实际行动回答她的提议。
今天不止一次地交换答题纸，两人对彼此的弱点都有了初步了解。林敬的题多是需要借助数学方法，沈清梦的题则是多场景，让他必须思考各种方面。
看到对方出的题，林敬挑衅的一笑：“你还真是为了赢不择手段啊。”
沈清梦也不甘示弱，学着他的语气：“彼此彼此。”
杨理做完自己的题，看见林敬和沈清梦正奋笔疾书，十分专注。不禁好奇凑过来看他们的题目，看着看着也忍不住拿出纸笔开始演算。
林敬出的题，杨理做起来十分简单，因此划了两笔算了个结果就丢开了。沈清梦的题则需要逻辑特别清晰，虽然很多代码方面的东西不懂，但是并不妨碍杨理思考模型。
沈清梦和林敬几乎同时放下笔，杨理加入得晚，还在画图演算。
再次交换答题纸。
沈清梦虽然最后计算出了最终结果，但是计算方法太过繁杂，难免有错漏。林敬一向以简洁为目标，面对如此多的条件，也有些手忙脚乱。
最终的判定结果是平局。
林敬颇有些遗憾：“看来明天还得忍受食堂。”
杨理忽然也把答题纸推过来：“你们帮我看看。”
两人一愣，看向杨理的答题纸。
他写了些模型的思路，逻辑严谨得让两人敬服。
林敬笑着说：“看来是杨理赢了今天的赌注。沈清梦，你丢不丢人，让学数学的赢了。”
沈清梦毫不客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还不如我呢。”
杨理依旧波澜不兴，给两人讲了思路。
讲完时间已经不早了，自习教室陆续有人离开。
沈清梦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十一点十分，有纪星河的消息，来自下午一点半。
“我们都在寻找更大更广阔的圈子，在这个更大的舞台上优胜劣汰。我们一边在对过去的自己进行怀疑、否认，一边在对明天的自己期待、肯定。我们都有了新的目标，也看到了已经站在我们目标上的优秀的人。就像当初我看你一样，你应该也遇到了让你感到距离的人。残酷的规则追在身后，我们只能跑的更快一点。”
三天前，站在JN基地门口，意气风发地说“冠军会有的”那个纪星河，也在思考规则的残酷了。
沈清梦突然有些感慨。
一天的时间，已经让她看见了她和那些初中甚至小学就在适应竞赛规则的人的差距，比如杨理，比如林敬。
看来纪星河也是，或许他看得更清楚。
在宿舍门口告别林敬和杨理，沈清梦走到宿舍。已经熄灯，摸黑开了门。宿舍里静悄悄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看来两个室友还没回来。
沈清梦叹口气，已经领先的人还在拼命。不过也没必要因为别人乱了自己的节奏。
摸黑洗完澡，躺上床放松下来的一刻，沈清梦才发现，原来自己绷得这么紧。
点亮手机，十一点半。在聊天框里一字一句给纪星河回消息。
“老沈说，只要决定了做一件事情，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晚。可是他没有告诉我，想要追上别人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我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更大的代价，以及更长久的时间。我们已经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了，我想留在这里，也想继续寻找比现在还要大的舞台，这就是我们现在努力的意义和方向，我是，你也是。”
尽管只有一天，沈清梦已经彻底看到了，想要征服星辰大海，所要面临的遥远路途。这个路上会有人一起走，也会有人不断超越。
也许，老沈享受的，不是他说的，将来成为历史书上的一页，而是这个在探索边界的过程中，和一些人共同努力，和另一些人相互超越的过程。
沈清梦发完消息，也没等纪星河回复。她知道，现在两个人的作息时差，已经没办法进行实时交流了。只能希望通过文字，传递彼此的力量和心情。
纪星河看到这条来自十一点半的消息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进入青训比沈清梦早几天，也就更早地感受到跳出小圈子之后的差距。
基地里宿舍、训练、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全部都可以在室内进行。如果愿意，可以很久很久都不出楼。
但是纪星河不愿意。不管每天结束多晚，他都要去楼下的广场上绕着走一圈。仿佛就回到了每天晚上从网吧回家，和沈清梦一起披星戴月的样子。
开始她会一边走，一边帮他复盘，今天哪里做得好，哪里做的不好。后来就变成他自己思考，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尽管每天都有教练帮他们复盘，纪星河还是习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三点的天空墨蓝墨蓝的，月亮也不甚明亮。离开了温度适宜的室内，夜晚带着些许温热的空气，把他紧紧包裹。
纪星河这才发现，在空调里待久了，手指冰凉。
他绕着广场慢慢走着。
进入青训的第一节课，不是训练，而是参观职业选手训练。他们对于时机的把握，操作的精确度，细节的控制，都是他不曾想到过的，和看比赛看视频完全不同的体验。
除开职业选手，青训的队员也是实力强劲。想要在这样的圈子里杀出重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纪星河绕着广场走完一圈，坐在楼前的台阶上，给沈清梦回消息。捧着手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每打出精彩操作，想给她分享，身边坐着的人却不是她，竟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呆呆地捧着手机又坐了会儿，打出的字又删掉，最后只发出去一句：“夏令营辛苦，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