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探望
阎罗殿，最高层案桌处，焰绝尘双手抱着本生死簿，惬意地靠在软椅上，两只脚随意搭在案桌上，也不管有没有弄脏什么文纸，就这样子小憩，一睡便是半天，偶尔在殿中走走，又到殿外栽一束花，盯着花发呆，一看，又是半天。
要不是他还会吃饭，看她们的眼神会是一如既往地寒冷，她们都得怀疑火神是不是生病了，听见火神说话，也不过是首领来看望之时，其它时候，她们作为侍女想要听一听火神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都是一种奢望。
哒哒哒……
“火神殿下，火神殿下！”一侍女跑着上楼，急切唤道，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白衣胜雪，一尘不染，长长的白发披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把拂尘，仿若世外谪仙，另一人如书童样，他快步拦住前方的侍女，对着她摇了摇头，继而微笑着走向焰绝尘。
此刻的焰绝尘斜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眼帘紧闭，额前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不远处明黄的宫灯照得少年五官深邃，小仙侍满意一笑，两只手放于嘴边，又深吸一口气，大叫：“小尘尘！！我和鹤老来看你了！！”
声音在殿中久久回荡，椅上熟睡的焰绝尘却没有要醒的意思，小仙侍转头，无奈地看着一边的鹤仙师，摆摆手，“鹤老，你说要是小尘尘叫不醒，我们是不是白跑这么远来看他了？”毕竟，他不是第一次叫不醒焰绝尘了，曾经他们还在神界的时候，鹤老总会让他去遇强则强殿叫醒焰绝尘，结果都是一样的，除非焰绝尘想醒来，不然，人是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的！
鹤老隔着一张桌子看着焰绝尘，几百年未见，也不知自己这个徒儿在冥界待得如何了，偶尔听见传闻，说他整日里不愿说话，睡觉的时间多于醒着的时候，而醒了，也不过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手里抱着的生死簿也不打开，传闻中的他，冷淡，孤寂，听得神族人都好奇这到底是不是他们的那个火神了。
整个神族，也只有鹤仙师知道焰绝尘的心事，有一天自个在大枫树下念叨被自家小仙侍听到，小仙侍折腾他很久，他们才决定来这冥界看看焰绝尘，上次听帝尊说焰绝尘只是来冥界帮冥族首领什么忙而已，却没想到这一来就是几百年，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才不愿回去，帝后也是胡思乱想许久，最后，在知道鹤仙师要来冥族时，千丁玲万嘱咐地跟他说一定要想办法将焰绝尘带回去。
鹤仙师叹了一口气，嘴里又念叨：“小尘尘，许久不见，瘦了……”，见他手里的生死簿，果然，还是对那个女孩恋恋不忘，“这么久了，她或许也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了的，小尘尘，轮回之路甚远，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老人一语说尽，本该熟睡的少年睫羽微颤，嘴角动了动，一道低压干涩的声音自他嘴里传出：“研究过……还有几天，就出世了……”几百年来，焰绝尘过奈何桥，询问判官，孟婆，以及摆渡老人，问了很多，也懂得很多，他听摆渡老人说，在冥虚之中，那段路很长，很远，每个灵魂都要经过很久很久才能走向第二次重生。
在冥虚轮回路中，每个灵魂都没有任何意识，他们只知道要向前，通往一个有阳光，有新鲜空气的世界去，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孤单。摆渡老人还说过，因为他们喝了孟婆汤，所以到了那个世界后，他们都会忘了曾经的事，那时，老人还感慨，火神要等的人，终究会忘了他，也不知这样执着的意义何在，他也只能感慨惋惜。
鹤仙师顿了一下，他的徒儿，自从与凡间有接触以来，不论是性格还是习惯，都一点点地在改变，说是在长大，却更令人心疼了，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鹤老问：“小尘尘，老夫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小尘尘呐……你，与那个女孩之间，真的是爱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奇怪，小仙侍白了眼自家仙师，心道，怎么可能不是爱，如若不是，小尘尘怎么会这般折磨自己呢，自己了解小尘尘不亚于鹤老，从一个人一举一动的表现看出，从一个人在失去那个人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出，那就是爱的表现呀！
想起焰绝尘坐在窥视镜前看那个女孩的表情，眼神，再后来将她弄丢，找不到她时的表情，小仙侍更加肯定，他们是相爱的。
焰绝尘睁开眼睛，对于鹤仙师的问题，他也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自己对姝儿不够爱吗？
“鹤老，为何这么问？”
老人摇头，无奈一笑，“小尘尘曾经不是说过吗？想要保护一个人，为何，因为你愧疚，愧疚于害了‘那个人’的母亲，见她如此，便怜悯她，所以，才会想要保护她，不是吗？”
“小尘尘，究竟是爱，还是愧疚呢？”
焰绝尘眉头皱得更深，缓缓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生死簿，想起上面画的姝儿，想起大娘，想起旁边的字，是了，一开始或许是愧疚吧，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爱的呢？
从见到姝儿与历孳华在巷口里分着吃包子，还对着他笑时吗？
还是他们两个手拉手去冥青石前许下前世今生的约定时呢？
可这明明是自己吃醋了，既然会吃醋，那就一定是在更早的时候爱上姝儿的吧，更早的话，不就是在那个小村落，朝朝暮暮，和乐相处的时光吗？
那个时候，每晚他们都会在一起闲聊，聊很多有趣的事，大娘和姝儿教他作为凡人的事，跟他说第二天要做什么，跟他说附近的路，说起来，自己第一次迷路还是因为大娘要让自己去捕猎，想想自己也是笨，那时候怎么会去捕杀一条蟒蛇呢……
越想越远，越想越开心，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笑开了，小仙侍担忧地看着焰绝尘，以为他想到不好的事才苦笑的，而鹤仙师又叹了一口气，真怪自己多嘴，怎么问这么个伤感的问题呢？
“小尘尘，其实也不必——”
“鹤老！”鹤仙师的话被打断，焰绝尘抬起头，眼里有了点点亮光，“我爱，与姝儿，不是愧疚！”
是爱……
茶饭不思的爱，心心念念的爱，苦苦等待的爱，会心动亦会心痛的爱……
“小尘尘……鹤老很欣慰，此刻，真像帝尊与帝后年轻时那样，他们也是万般相爱，终成眷属，希望以后，我的徒儿也如他的爹娘那般，携手同老！”
听鹤老又这么正经的给自己说道理，焰绝尘有些不可思议了，以往的鹤老就是个爱八卦的老头，怎么也这么……懂事了？但，多久了，这种属于家人的温馨满足感，又是从这老人的嘴里说出来的，“鹤老，我也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也不知你可愿答？”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鹤老我又不是没回答过你！”
焰绝尘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又满足了几分，许是鹤老还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样问一些理性的问题吧，嗯……想了想，焰绝尘还是问出了口：“鹤老，你都这么大了，为何都没有一个爱人陪伴左右呢？”
没想到焰绝尘会问这么个问题，鹤老目瞪他，两颊开始微微泛红，“小尘尘，打你手咯！”
“哈哈呵……鹤老，我不小了，这招不行了！”
“小尘尘……”，是不小了，但笑了，多久没笑了，见徒儿笑了，自己被嘲笑也值了。“臭小子，改明儿老夫换一个法子惩罚你，看你还这么嚣张不！”
“是，我等着！”
小仙侍见两人聊开了，又掺合道：“小尘尘，什么爱人陪伴鹤老左右啊！喏，本仙侍不就是吗？”说着，小仙侍还不忘扶额，叉腰，“鹤老的生活起居啊，现在真是越来越离不开我了，你说对吧，鹤老？”
“你们！两个臭小子！特别是你个混球，老夫平日里的那些小事都被你给暴出去了，你说你跟我老夫学什么不好非学着老夫八卦啊？”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小仙侍挑眉无辜辩解，称是鹤老这么个八卦人带坏了他，还偏说是他学的，两人一来二往说了很多，焰绝尘也只在一旁看，时不时地笑，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冥界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一般黑，焰绝尘到也不在乎了，鹤老累了，便找了个软椅靠了上去，小仙侍便直接坐到了地板上，靠着案桌，看着书架。
“小尘尘，你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太阳了？”小仙侍随便问道，却久久等不到焰绝尘的回答，反正自己也习惯了，也没想过要焰绝尘的答案。
但，焰绝尘的一句话，又让小仙侍打了鸡血似的站起来，他说：“明日，我们一起去凡间走走吧！”
鹤老抬眼看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到的是坚定，以及逐渐明亮的眸光。
“好啊！再陪你去一趟凡间！”鹤老轻松答应，这也意味着小仙侍也得去，顿时开心不已，也不累了，站起来又在这顶楼转了几圈。
“鹤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