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面如死灰。
事到如今,她终于确信了对方说的话——她确实无路可逃。
异术师有一个共同信条,那便是不得在凡人的面前显露魔法。
因此,少女故意落向街上,以为对方顾及信条,便会收手。
却不料对方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早就布置了清场的术式。
黑袍人缓缓地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下一刻,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死吧。”
低沉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他挥出了手。
少女闭上了眼睛。
天旋地转。
再度回过神来时,她已被打得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仰面跌在了地上。
她已经气若游丝。不得不说,她的生命力实在是顽强。
但是,慢刀子杀人才是最痛苦的。
少女清秀的面颊上,被几滴鲜血染红了。淤黑的血从她嘴角慢慢地滑落。
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还活着,但是恐怕熬不过下一击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一只脚。
没错,是一个人的脚。
迷迷糊糊的她,有些惊讶,为什么这里还会有人。但是她确实地看见了,一个人的脚。
那个人,便是我。
十二点三十分,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她的航班降落在了机场,让我赶过去接她。
这就是少女在江畔看见的那一架飞机。
于是我下楼开了车往外走。然而开出去不足五公里远,我便看见了江畔路上发生的这一幕。
无知者之徒之斥散的术式,并未对我产生什么效果,使得我得以闯入了现场,闯入了这个泥潭。
周围的一片狼藉,时刻地警醒着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
当我看见满是血污的容颜之时,我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脱不开身了。
少女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模糊地看见了我。
血水污浊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楚我的相貌,但是她能够确定,我的确是一个人。
那只纤细的玉手,艰难地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脚踝。
红唇微启,夹杂不清的一个字,传入了我的耳中。
“走!”
她虚弱无力地推了我的腿一下,请求我远离这里。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眼见着自己日夜思慕的人儿就在眼前,我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她很虚弱,虚弱得快要死了。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当我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时,我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了。
但是她的手仍旧轻轻地抓着我的腿。
我轻轻地扳开了她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远处,那个黑袍人正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怨恨与怒火尽数化作了脸上的狰狞。
“啊啊啊啊啊啊!”
我愤怒地咆哮着,双拳紧紧地握着,指甲将手掌都割破了。倘若眼神能够杀人,他现在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黑袍人冷笑着看着我,仿佛在看待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使魔已经死了。你一个普通人,又能如何?”
他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屑。先前他曾经忌惮着我与少女签订契约,成为她的御主。但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了。我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就在我即将愤怒地冲上去被他撕碎的时候,少女的嘴唇忽然动了动。
“给……我……”
我的身体停住了。
“一……滴……”
她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把最后一个字吐了出来。
“血……”
虽然话语非常的微弱,但还是随着微风传入了黑袍人的耳中。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下一刻,他挥了挥手,催动那紫色的沙向我席卷而来。
我吓了一跳,闪电般从地上抱起了少女,飞身从一辆废车之上翻了过去。
少女并不沉重,或者来说我根本感受不到她的重量,因为她只有不到一千克。将近一米七身高的人即使再瘦,但不至于瘦到毫无重量的程度,以至于和一本词典同样重。
我未曾想过这点,倘若想到了,再仔细地回想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恐怕便能够隐约猜出出她是谁了。
紫色的沙雾在我身后肆虐。我一路翻越障碍,终于是将少女带到了我的车旁边。
闪身进了驾驶室,我只来得及将她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紫色的沙风便到了。
危及之下,我将通电与打火的开关一并按了,还未松开手刹,便踩下了油门,连升两档。
转速表和时速表一下子抬得老高。此时紫色的沙雾已然袭来,我猛地松开了手刹,完成了弹射起步。
车轮子下面冒出了一阵尘土,车以极快的加速度冲了出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车身未完全离开紫色的纱雾笼罩的范围,后备箱那块被紫沙击中。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辆大货车拦腰撞了,连人带车都失控了。
车身打着转,飞向了路边的人行道,“铛”地一声砸在了一个消防栓上。水流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消防栓正好插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我们逃离这里唯一的交通工具被毁了。
我没有来得及系安全带,车身翻跟头的时候我就被甩了出去。危机时刻,我只来得及抱住我身旁那仍有余温的娇躯。
我们重重地摔在了另一辆车的车玻璃前面。
车主已经因为魔法的作用,远远地离开了这里,所以这是一辆空车。我直接砸破被从挡风玻璃摔得滚了进去。
碎片割伤了我的手,鲜血飞溅到了少女的胳膊上。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天又给了我一辆车,让我们脱离险境!
我真想仰天大笑,却是没有时间让我大笑了。
来不及抱怨浑身的疼痛,我便推开少女,急急忙忙地找这辆车的电源开关。
我的手摸到了方向盘的下面。
然后我的笑容凝固了。
这是一辆由钥匙打火的车,并非那种按键打火的!
由希望再到绝望。这样的心情绝对是最难受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
“哗啦!”
黑袍人的手,穿透了驾驶座的玻璃,抓住了我的衣领子。
碎玻璃暴风骤雨般打在我的脸上,其中一片划破了我的额头。
鲜血飞溅,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露出了一丝微笑,欣慰,而又宁静。
“你杀了我吧。”
我转过头,淡淡的对黑袍人说道。
我的平淡,让黑袍人咬牙切齿。
“你不怕死吗?”
他紧紧地捏着我的衣领子,猩红的眸子仿佛要把我穿透。
“怕,但是又何必怕你。”
我微笑着讽刺他。
“你的法术都是丑陋的基佬紫颜色,更何况人?所以这世上一定没有人爱你。你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黑袍人咬了咬牙,齿间挤出了一丝冷笑。
“那又怎样?”他冷笑道。“你说破天,也终究逃不过一死。谁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应当很明了了。”
“所以才没有人怕你。”我笑道。“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就凭你这张黑如煤炭的脸,便不可能有人怕你。”
明明是强词夺理,却说的十分理直气壮。黑袍人嗤笑着摇了摇头。
“有什么样的使魔就有什么样的御主。你们真是一对不怕死的。”
“什么?”我没有听明白他说什么,惊讶地问。
“没什么。杀你们这种连尖叫都不会的人,让我感到好生无趣,与鞭尸没什么两样。”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猛然戳向我的颈动脉。
他的指甲,蹭过了我的脸庞,一滴鲜血飞了出去。
它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落在了少女的脸上。
就在那一瞬间,天空中忽然突兀地出现了一颗星。
黑袍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颗星是那样的明亮,以至于全世界都看到了它。
希腊神庙,伦敦时钟塔,日本水天合木寺,尽数因为这颗突然出现的星,而变得沸腾了起来。
神城,时钟塔驻扎神城的分部。考夫曼深色复杂地望着那颗星,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他背过了身,深吸了一口气。
“这世界,要开始改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