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出戏跌宕起伏,缠绵悱恻,精彩之处,不时有人叫好。叮叮当当,伙计的托盘里,便落下不少碎银铜板。文君的扮演者,扮相俊俏,音色优美,尤其那段数字诗,更是唱得哀婉动人。相如的扮演者,神韵差些,大才子的洒脱气度,也演出了五分。谢幕时,掌声就劈哩哗啦响了好一阵。
散场了,童心圆还沉浸在剧情中,心潮起伏,久久回味。点心没吃完,苟不理装布袋带走,边装边说:“红枣、桂圆剩得多……”后走的观众就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童心圆一激灵,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合起来不是早生贵子吗?戏院的伙计,瞎眼了吧?怎把结婚用的点心,用在听戏场合,用在她和苟不理身上?这不羞辱人吗?一拍茶桌,气冲冲地叱喝:“叫你们班主过来!”
班主是位中年胖子,慈眉善目,逢人笑呵呵的,他快步来到,打躬作揖笑问:“姑娘有何吩咐?是唱大戏呢还是堂会?敝班活儿好,最讲信誉,保您满意。”
唱你奶奶个头!童心圆不接茬,指着点心,冷冷地问:“这是何意?”
班主串场子、跑码头,眼里多有水啊!心里埋怨,不是小两口,听什么情戏嘛!仍笑呵呵地:“姑娘莫怪,敝班不敢得罪姑娘,伙计都是戏院的——”
童心圆柳眉一竖:“戏院老板呢?”
闲人围拢,来看热闹。
“东家不在,我是掌柜的。姑娘有何吩咐?”一位身穿长袍文质彬彬的人后台出来。
童心圆仍不答话,冷冷地指着点心。
不算个事儿啊,装个糊涂就完了,掌柜的却招来伙计,一脚踹向屁股,取出二钱银子,恭恭敬敬地递来:“他没长眼,姑娘多担待!姑娘是四通镖局的吧?总镖头他老人家,我见过。”
童心圆傲然而答:“不错,算你有眼力!下次再犯浑,休怪姑奶奶不客气。”
掌柜的连称不敢,勒令伙计下跪赔罪。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伙计懊悔不迭,当真跪下磕头赔礼,总镖头的千金,总之是得罪不起的。
苟不理扯扯童心圆袖子:“算了吧,他们不是故意的,也没啥子坏心眼。”
这一幕被后台的人看在眼里,冷笑了几声——兰陵萧氏有位东家,从事娱乐业的,几十处青楼戏院,文君井这处,不过小生意罢了。他是东家的帮手,负责各处巡察,地位相当于大掌柜。
萧云笙的父亲解除婚约,童仁堂大怒,正打苦情牌,联合不少江湖同道、官场朋友,给兰陵萧氏施压,要说法,说白了,就是索取巨额赔偿,挽回颜面。童心圆系打斗拼杀出乖露丑,解除婚约确实难以服众。而兰陵萧氏作为天下望族,几百年来一向礼法森严,女眷破衣露体,就是伤风败俗,若遭欺凌,更是死路一条。可笑童仁堂,蚍蜉撼树,跟兰陵萧氏要说法,咋不找皇帝佬儿讨个三品官当当呢?
他叫过保镖等人,安排一番,众人会心而去,这才躺进太师椅里,露出玩味的微笑……
童心圆也不是得理不饶人,见好就收了,太阳落到树顶,须尽快赶回镖局。街上来来往往的,也是忙了一天,急着回家的人。
迎面走来一拨人,大约二十多个,看似很匆忙,后面也跟来一拨人,也是二十多个。街道不算狭窄,可这些人不靠一边走,而是平排朝前拥,人们就互相躲闪避让,拥堵成一窝蜂。
有个年轻女子,外穿皮草小袄,内穿束身小衣,酥胸半露,恰恰与苟不理走个照面,苟不理左躲她左躲,苟不理右闪她也右闪,结果脸对脸撞在一处。
“非礼啦!”年轻女子抓住苟不理的手,脸上胸上留下微痕,喊叫起来。
众人哗啦一下让开一片空地,将三人围在中间。
年轻女子掩面抽泣:“不能活啦,夫君非打死不可!”
众人劝慰年轻女子,纷纷指责,光天化日之下,猥亵良家妇女,捉了报官。几个壮汉朝前靠拢,要扭送苟不理。
苟不理脸红脖子粗地辩解,他没有动手,是女子自己动的手。
众人嗤嗤冷笑,七嘴八舌:
“这话哄瓜娃子呢!”、“没有婆娘吧?见了女人手就痒痒!”、“做就做喽,还不承认,手印儿还在人家身上呢!”、“幸亏当场抓住,转眼就赖账,背地里坏事儿一准没少做!”
女子也不撒泼,抽抽搭搭让人看印儿。
苟不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童心圆躲闪众人,没看真切,恍惚觉得两人的手纠缠住了。苟不理喜欢漂亮女孩她信,色胆包天,在大街上动手动脚,她不信;而且,苟不理对她的炙热她有数,她在旁边,不可能!那个女子,也不像良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