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忘川河上斩蛟龙（上）

深夜，明月高悬，月华映照，忘川河奔腾不息，波光粼粼。

　　河岸边，一列列渡船整齐靠泊，随着波浪起起浮浮，摇摆不定。

　　其中一艘渡船船头之上，静静站立着一人，此人身着白色长衫，背负三尺长剑，满头白发齐整束在头顶。

　　他单手负背，静静伫立在甲板上，月光照在他脸上，一道道皱纹清晰可见，下颌处一把山羊胡须修剪得恰到好处。

　　遥遥看去，衣衫飘飘，端是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风范。

　　若三生渡众人在这里，看到此人定会惊掉下巴，因为这人不是他人，正是忘川之子徐海潮！

　　三生渡人眼中，徐海潮向来斗笠蓑衣，粗布遮体，用一句不雅之言来说，就是个摆渡的糟老头子。

　　但今夜，徐海潮变得完全不同以往，他那双眸子，似乎带着电，闪烁着电弧，摄人心魄，甚至连身上也充斥着一股迫人的威压。

　　“出来吧！”

　　徐海潮凝视忘川河，陡然语若惊雷，爆喝出声，像是在对着空荡荡的河面说话。

　　“哈哈哈哈，徐海潮，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徐海潮话音未落，一阵震天大笑猛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笑声震彻空际，回荡绵绵，久久不曾消散。

　　伴随着这大笑，骇人一幕骤然呈现眼前，只见徐海潮面前奔腾滚滚的忘川河流水急剧减速，眨眼功夫便停滞下来，彻底不再流动，那静止的河水，就像一块镜子镶嵌在地面上。但奇怪的是，依旧可以听得到远方轰隆隆的水流声。

　　静水无音，无波无痕，皓月悬挂长空，月华照的水镜通明一片。豁然间，异象再变，那镜子一般的河面，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如同被人用刀慢慢划开。

　　裂痕越来越大，直将两岸贯通，形成一道宽约三丈的鸿沟，鸿沟之内，一尊庞大的影子缓缓浮将上来。

　　及至这影子完全浮出水面，整个河面瞬间暗淡下来，所有光亮尽数被挡住，可谓遮天蔽日。

　　再看这浮上来的事物，体长十数丈，颈纹白花，背有蓝鳞，腹胸呈赭色，生有四足，尾带尖刺，形似龙却无角，恰是蛟龙之属，这竟是一头蛟龙！

　　世有传说，蛇修千年化蛟，蛟修千年化龙，此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实存在。眼前这头蛟龙，便是蛇修千年幻化而成。

　　它本是夜阑群山中一条尖吻蝮，自有意识起，整日吸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于三百年前，道行圆满，得道成蛟。

　　化蛟之日，这蛟龙离开夜阑群山，来到忘川河，栖身三生渡水域，晃眼而过三百载。

　　起初，它一心盘踞水底，耐心潜修，从不兴风作浪，然有一日，三生渡渡船失事，几十人沉落入水，蛟龙见到人类，兽性大发，巨口一张，将那几十人尽数吞入腹中。

　　人本天生灵物，于妖兽大有脾益，蛟龙食人，发现自身修为有所精进，一时间狂喜不已，从此邪念丛生，步入歪道，不时袭击过往渡船，致使三生渡沉船事故频发。

　　事出反常必有妖，三生渡之事引起众多修仙门派注意，修仙门派遣人来查，蛟龙暴露，惨遭诸多正派修士联手围攻。

　　奈何蛟龙乃尖吻腹修行千年得道而成，身带剧毒，实力强悍无双，大战之下，正派修士死伤惨重，败退而走。

　　那一战过后，蛟龙虽无大碍，却也从此不敢再明目张胆兴风作浪，因为它知道，人类之中，有着许多可以斩杀于他的存在，比如那夜阑群山深处的人家。

　　夜阑群山中修行千年，它见过从那人家中走出来过非常厉害的一位人物，厉害到一根手指就可以将他灭杀，它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无所顾忌，无法无天，触及到一些人容忍的极限，那自己的死期便也就到了。

　　那一战提醒了蛟龙，从此行事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再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食人修行，但偶尔还是会搅动浪涛，吞噬落水者，提升自身修为。

　　这种情况持续了近三百年，人类修行者没有再来过三生渡，好像是忘了这忘川河里的恶蛟龙。无人打搅，蛟龙盘踞忘川河，偶尔食人而修，倒也过得安逸。

　　直到有一天，三生渡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它的生活，它开始整日惶惶不安，战战兢兢，因为它感知到，那人对它有着致命威胁。

　　它不再敢露面，老老实实潜在水底修行，静静等候那人离开......

　　“晃眼二十载，你倒也算是老实，本有心任你栖身忘川河，但思虑再三，还是打算收了你。”

　　徐海潮目视蛟龙，面无怵色，飘然如仙的身影在这巨物面前，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为何？”

　　蛟龙悬浮凌空，嘴角张合，口吐人言，语气间带着些许疑惑。

　　自徐海潮来到三生渡，已经二十载，两人虽无交际，却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存在，只不过是默契的没有挑明罢了。

　　蛟龙本以为相安无事，等到徐海潮一走，自己又能重新回归原来的生活，现在看来，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你能由蛇化蛟，倒算头灵物，倘若心怀慈悲，行正途，积功德，终会翱翔九天，一遇风云化神龙，然而一水之隔，相处二十年来，我在你身上却从未感受到过正和善。”

　　徐海潮惋惜的说道。

　　“哼！”似乎被徐海潮说中，蛟龙冷哼一声，鼻冒白汽，怒汹汹道，“徐海潮，你想杀本尊，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临了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何必呢，你若要想战，本尊奉陪到底就是！”

　　说罢，蛟龙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荡了几荡，一股恐怖的威压顿时弥散空际，与此同时，忘川河那镜子一般的河水轰然碎裂，顷刻间洪流滚滚，涛涛东去。

　　“唉！”徐海潮看着气势汹汹的蛟龙，长叹出声，这叹息低沉，有力，深邃，传向四面八方，仿佛仙人端立九天，俯瞰人间，发出怜悯悲叹，“天意如此，罢了！”

　　月下长河，星辉闪烁，徐海潮衣衫烈烈，须发飘飘，双眼猛然圆睁，两脚离船，身体直上高空，快如闪电，所过之处，道道残影幻留。

　　噌！

　　光亮一闪，一声剑吟铮铮，剑出鞘，威势惊天，整个三生渡为之一颤。

　　徐海潮之剑，名为守庸，当今天下知之者甚少，只缘徐海潮隐世太久，久到世人都快忘记他和他的剑了。

　　然而在数十年前，玄云域流传着一句话，曰：天下第一王伯仁，守庸剑下难称尊。

　　那王伯仁，乃沂川真武圣山当代山主，修界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据传很久之前便已踏入洞玄境界，实力深不可测。

　　当年，徐海潮初临玄云，籍籍无名，一次偶然，两人相遇，彼此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何故，一言未发就大打出手，战了个昏天黑地。

　　两人战罢，胜负不知，但第二日，王伯仁便传出几句话来说道：

　　众生言我世无敌，

　　我笑众生昧无知。

　　相逢一战惊烟雨，

　　从此天下非伯仁。

　　相逢一战惊烟雨，从此天下非伯仁，此话一出，天下皆惊，言中之意再清楚不过！

　　徐海潮因此一战，名传天下，成为可以与王伯仁比肩的存在，一时气冲斗牛，风头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