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假想的自我

火车里，两人正争论着什么。诺特靠窗坐着，而凯站在一旁，倚着桌子。

　　“欲望是无止境的，”凯对诺特说道，“我们总有太多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有时仰望一个得不到的东西又未尝不能得到满足。”诺特说。

　　“那是因为你寡欲，”凯反驳道，“可现实往往是眼花缭乱的商品让我们迷失，而失去了追求的欲望，最后为了找回自我才强迫自己喜欢上什么，可这种欲望并不单纯。”

　　卢娜举着杂志一脸懵，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不过外人也看不出来，反正她也一直都是那副恍恍惚惚的表情。诺特伸手表示投降，才让这场辩论得以告终。

　　“希怎么样了？”诺特问道。

　　“消失了，我是说你认识的那个。”凯实诚的说道，“但是我还在。”

　　“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诺特皱了皱眉。他正在努力消化这件事。

　　“你很聪明。”凯说道，“你要知道，我和希之前是一体的。所以我也很了解你。”

　　“再让我想想吧。”诺特摇了摇头。

　　凯坐回了他的身旁。

　　“你爱希？”他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诺特的面孔。

　　“是的，”诺特也没有迟疑，“我发过誓要为小姐献出我的生命。”

　　“你是不是在想，是我夺走了她的身体？”凯的神色不太友善。

　　“是吗？”诺特反问道。

　　凯挑了挑眉，抱起了胳膊。

　　“是，但这事其实和我无关。”凯实话实说道，“希去找了那个人，就是那个，然后她就受打击了，自己选择了离开。”

　　诺特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了他的这套空洞的说辞。

　　“我需要你的帮助，”凯直白地邀请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跟着我你一样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甚至可以得到更多。”他说道，“我能调动的所罗门的资源，要比希多得多。”

　　“可你不是她。”诺特摇摇头，“我们谈过欲望的问题，希就是那个我一直仰望又得不到的，可我因此感到满足与幸福。你只能带给我你口中的眼花缭乱的商品，但我强迫自己喜欢的那个，却是你给不了我的。”

　　“如果可以呢？”凯笑了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哪怕是希。”

　　“什么？”诺特的瞳孔猛地收缩。

　　“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凯笑道，“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但如果有你在或许能行。”

　　诺特长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加入。”他说道。

　　“承认自己错了？”凯笑道。

　　“不，”诺特摇摇头，“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回来，而并没有想要占有她。”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心里仰望的那个存在空了，只有她的归来能够弥补。”

　　“那看来是我输了。”凯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是浮士德。”

　　他将目光转向对面的卢娜-洛夫古德。

　　“小妹妹，”凯笑道，“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卢娜放下了手中的杂志。“卢娜，卢娜-洛夫古德。”她用一种缥缈的声音说道，就像没有睡醒似的。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英俊至极的男生，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也或许她原本就是这副模样。

　　“魔戒的继承人？”她淡淡地说道，“我听说是个女生。”

　　“我们刚才的对话难道你没听见吗？”凯笑道。

　　“偷听他人的谈话是不礼貌的。”卢娜淡淡地说道，“可我凑巧听到了一些。”

　　“那就当做听到好了，我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凯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能——嗯~我是说你是不是能看见坐在你身旁的那个女孩子？”

　　诺特惊讶地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卢娜身旁的空位上，不过，那里是空位。

　　卢娜点点头。“被你发现了。”

　　“希在这里？”诺特不敢相信地问道。可是凯却摇了摇头。

　　“不是希，是琳。”他解释道，“我的妹妹琳，她现在一直以灵体的状态跟在我身边。”

　　诺特眯了眯眼。“那有什么差别吗？”

　　“差别大了。”凯不耐烦地将事情解释给他听，“所以，我俩现在就以这种方式共生。”

　　诺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不过既然不是希，那他也没有了探究的兴趣。

　　“比起这个，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凯又骚扰上了卢娜，一把拿走了她手上的杂志。“你身上的灵力是不是天生就比常人浓厚的多？”

　　“我不知道，继承人先生。”卢娜说道，并没有对凯的粗鲁行为感到生气，“我天生就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或者和他们说话。”

　　“那我真的是太幸运了。”凯感慨道，“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卢娜眨了眨眼。“我可以陪着琳小姐，继承人先生。”她说，“但是我觉得她并不想和我说话。”

　　“叫我凯就行了，卢娜。”凯赶忙说道，“没事，她就是这个样子，她并没有表示不友好。”

　　卢娜点点头。“那凯，你又先要我和琳小姐说什么呢？”

　　“随便你，想说什么都行。”凯说道，“她现在几乎没有自我意识，如果有一个人能陪她就再好不过了。”

　　“那妖精战争可以吗？”

　　不，我有。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凯的脑海里。我不需要别人。

　　听话，我这是在帮你交朋友。凯想道。你不能一直只和我说话啊。

　　我可以。琳说道。我是个麻烦，哥哥想要甩掉我。

　　绝对没有。凯求饶道。哥哥觉得，如果你肯交几个朋友的话，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康复了。

　　我哪里不正常吗。琳说道。哥哥不喜欢这样的我。

　　我错了，绝对不再说这种话了。凯举双手投降。你放心，我会一直、永远陪着你的。

　　“你还是直接和我说吧。”凯转身对卢娜说道，“我发现原来是我想和你交朋友。”

　　“琳小姐不喜欢我吗？”卢娜淡淡地问道，“没关系，这种事我也习惯了。”

　　凯凑到了她的耳边。“给她点时间，”他悄声说道，“她只是害羞。”

　　“可你再小声她也可以听见，凯先生。”卢娜提醒道，“琳现在不属于普通的生物。”

　　诺特在一旁笑出了声。凯一脸黑相地坐了回去。

　　“我饿了。”他说道，“你可以理解的吧，西奥多？”

　　“我不会给你去买东西的。”诺特说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自己去餐车那里买。”

　　一刻钟后，凯一脸不高兴地抱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走了回来。他把吃的全部倒在了桌上吃了起来。诺特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愣了神。

　　“被这么看着我。”凯面色怪异地说道，“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可我对男的没有兴趣。”

　　诺特摇了摇头。“不是，只是突然想到了希，你俩吃东西的样子太像了。”他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想她了。”

　　“那我提前告诉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那个恶魔的名字了。”凯冷冷地说道，“我尤其不想再听到有人说想她的话，这一点你最好不要尝试挑战我的底线。”

　　看得出来，诺特是捏紧了拳头才将这股怒火压下去。“好的，我知道了。”

　　“好了，别看书了，吃点东西。”凯将桌上的馅饼递给了诺特，“还有你，小卢娜，来吃块巧克力蛙？”他剥开了锡纸，将巧克力递到了卢娜的嘴边。

　　“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卢娜不满道。可即便如此，她的抗议也只是在说梦话的平缓语调，直接被凯无视了。她不得不伸出手抓住面前的巧克力蛙，以免它跳到她的脸上。

　　“其实我还真的比你大了不少。”凯撅了噘嘴。他在希体内的沉睡并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他看到了一些原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记忆。他明白，那是属于另一个自己。

　　他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那愤怒来自魔戒，也来自自己的内心。真正回来以后他才发现，魔戒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的多。他的身体里仿佛隐藏了一座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喷发出来。他的愤怒，他的悲伤，在穿越几百年的时间里慢慢积淀。最后在未来的某一刻将一切全部焚毁。

　　凯也不知道该怎样压抑自己的本性。像希一样，他也创造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人格。一个自信又洒脱的凯——那就是他一直试图表现的。可他其实清楚，真实的自己要比希丑陋的多。他是一个覆盖鳞片的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失控伤到身边的人。尤其是她的妹妹，他前世的恋人。如果说希的内在还是个天使，那么他早已是个被仇恨与愤怒扭曲的魔鬼。

　　他只是假装自己很坚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