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蓝袍萨瓦拉

凯害怕天黑。

　　这与对黑暗的恐惧无关，而是害怕另一个自己。在被希吞噬的那些日夜里，他一直被封闭在一件小屋内，那是他和琳在沃尔孤儿院的房间。可是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没有人进出，也没有琳的身影和气息。房门是紧闭的，那扇朝西的窗户也被木板锁死。希将他囚禁了。

　　不能睡。他告诉自己。精神世界是不需要睡觉的，一旦睡着，他就永远无法醒来了。

　　这是一个囚笼，没有日与夜之分。他看不见外面，他也用尽手段尝试打开那扇门，可都以失败告终。但他不想放弃抵抗，不想就这样成为希的一部分。他索性关上灯，将自己锁在黑暗里。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只有什么都看不见，他才能保留自己清醒的意志支撑下去。

　　他在等待，希需要他的力量时就会将门开一条缝，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他的灵魂在希手里，可意志却属于自己。他开始尝试在希动摇时攻占她的身体，她一直是个外表强硬心志脆弱的家伙。那时大门最松，他也最有可能得手。

　　可最终他还是输了，因为自始至终他只有一个人。而希的身后站着整个魔法世界。当希右手的最后一块鳞片脱落，他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他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睁着双眼，却失去对自我的感知。在这样的状态中，他开始做梦，做没有睡着的梦。

　　他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他是凯，却是另一个懵懂无知的凯。在那个世界里，他重新与琳相遇，不过她有另一个名字。他开始沉迷于那个世界，无论是哪个世界的自己。这里虽然属于过去，但是没有黑暗与痛苦。他的身边有许多爱他的人，更关键的是有戴娜。

　　可那个美好的世界最终也被另一个叫希的家伙被毁掉了。他重新跌落到无边的痛苦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久违的光照了进来。一切都结束了，希消失了，他也重新获得了自由。凯依依不舍地从那个自以为是梦的世界里醒来，然后发觉它们不是梦。

　　将他从希体内救出来的是所罗门家族。一群人正围观着他，身上印有六芒星的标记。他认出了其中一个蓝袍巫师。他梦到过他，他是梦中的那个希身边的守护者，萨瓦拉。

　　于是这个世界就有了两个凯。一个是这个世界的凯，他是琳的哥哥。而另一个凯，梦中的凯也跟着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是希的哥哥。他们的名字都叫凯，却有着不同的记忆，但有着同样的灵魂。魔戒将他俩连接到一起。从此，凯消失了，凯也诞生了。

　　走向餐厅的路上，凯整理着衣服，对着墙上的画像练习着脸上虚假的微笑。

　　一到夜晚，另一个自己就会苏醒。但也或许，苏醒的只有他的愤怒而已。

　　梦境不断地重叠。看着一张深绿色背景、磨碎严重的淑女像，凯又陷入了白日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是的，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霍格沃兹。

　　1645年，他也曾来过这儿看过那张画像。可他也只记得这么多。他的记忆像被装进瓶里，必须一瓶一瓶的打开。他必须继续睡下去，这样他才能知晓所有的事情。

　　在一切都弄清楚之前，他必须等待。即便他不得不因此加入希的家族。

　　礼堂里，吃饱饭准备离开的凯被邓布利多叫住了。

　　“你好，凯。”邓布利多说道，“这是我俩第一次见面吧？”

　　自从希离开后，邓布利多脸上的笑容就渐渐的变少了。在和凯说话时，他甚至很难像以前那样笑出来。凯略微点头，脸上也是没有一点表情。他和这个老头没什么好说的。

　　“马人和我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邓布利多道，“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昨晚没有出手？”

　　他试图开玩笑，但显然失败了。“萨瓦拉教授他说你不习惯住城堡，”邓布利多说道，“所以我们和马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在禁林里留一片空地，你想怎么样？”

　　凯可以感觉到，邓布利多并不想和自己说太多。于是他也敷衍地点点头。

　　“还有，”邓布利多问道，“琳在这里吗？我想和她谈谈。”

　　“她不想和你说话。”凯立刻说道，眼神里满是敌意。

　　“是她不想，还是你不想？”邓布利多问道，“帮我转告一下，我想问她一些事情。”

　　凯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也只能点点头。“你说吧。”

　　“我想问问琳小姐，”邓布利多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她这个星期天是否有空？我们似乎还约好了有一本书要学。”

　　果然，他到现在还是在说希的事情。

　　凯的身份是助教，这也表明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得陪着萨瓦拉待在教室里。帮教授批改作业，管理课上的学生，希或许会这么做。但凯从第一节课开始就在后面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萨瓦拉太老了，他已经活了足足有八百年，身体也不太灵活了。他和一些长老会的古董一直依靠一件耶路撒冷的圣物才能活到现在。他们当然也可以用魔法石，不过制作魔法石的原料和工艺早已失传，世界上最后一块魔法石在尼可勒梅的手上，在希的黑鳞事件后也被家族收了回去。

　　那件圣物，基督教的人称它为圣杯（不过大部分长老会成员仍然是犹太教的）。不过圣杯的存在可是所罗门家族最大的秘密（外界流传圣杯早已丢失），甚至就连普通的家族成员都不知道。而使用圣杯也有着相当大的代价，他们将永远无法离开耶路撒冷的密室，否则将会永远失去长生的能力。萨瓦拉也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才跟着邓布利多来到了霍格沃兹。

　　他已经活的够久了。如今魔戒重现世间，他必须要阻止三百年前被他们隐瞒的战争再度出现。可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希和凯都已经回来了，新的魔戒战争就要打响了。

　　魔戒的重现必然意味着战争，继承人之间的战争。三百年前的战争是希赢了。当他得知希归来时，本高兴地认为新的世纪就要开启，他也可以放心离去。却没想到希的突然离去将他的所有幻想都破碎了。最让长老会恐惧的是，那个早已消失的凯也从她的身体里破土而出。

　　若继承人不是一个，那就只能意味着魔戒战争又将开始，或者从未结束。可现在希消失了，目前来看是凯这个他们曾经的对手赢了。但萨瓦拉也不知道希还不会再回来，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是不是真的结束了。所罗门家族也在为此而摇摆着。知道这段密辛的很少，长老会里也因此出现了很多声音，有说杀掉凯以绝后患的，也有说再等等看的，还有欲将凯推上王位的。可萨瓦拉已经不想再参与这些斗争了。他累了，活的太久了，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三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早已将他的斗志全部摧毁。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他一直明白这点。三百年前的希虽然赢得了战争，但她也最终被手上的六个魔戒吸了进去，成为了琳那天所说的戒灵。他知道那天的事情绝对不是巧合，在从家族代表那里听到希的名字时他简直高兴地快要疯了。活了这么久，萨瓦拉已经没有了感觉。可当时的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孙女的女孩是否还记得他。他想知道，曾经的希是否还在，这三百年过的又可还好。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等到现在并不是白等。因为终于，希回来了。

　　可希却不愿意回去，他也被困在耶路撒冷不能出去。他本认为将来有的是见她的机会，可没想到最终等到的却是希失忆的消息。在他见到女孩时，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关于有关希的记忆。那他的女孩呢？他的希呢？他朝思暮想的孙女呢？

　　他不会知道，希，这个名字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意义。她在三百年的时间里已经彻底与戒灵合为一体。她主动忘记了自己过去与一切，而选择拥抱光明与天使。最终，她成为了莉莉丝，或者她本就是莉莉丝。魔戒战争从来不是神所希望的，所以有关它的记忆也被世界遗忘了。

　　凯正在后排做着梦，看着曾经这个被视为恶魔的孩子，萨瓦拉也只能摇摇头感叹命运的无常。他主动提出离开耶路撒冷来监视他，长老会的人也只能以沉默来回应。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他几乎是从古至今最强大的巫师之一，当年他就是他将凯困在了时间里才为耶路撒冷争取了最后的撤离时间，也是他帮助希最终打败了他，赢得了魔戒战争的最终胜利。

　　凯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又最不稳定的因素。可在长达一个月的讨论里他们最终只能承认他的存在。萨瓦拉没有说话，却选择了跟在他的身边。这意味着他会离开耶路撒冷，会失去永生的资格。在他跟着邓布利多离开密室的那一刻，他就最多只能再活一年了。

　　他在求死。用他最后的力量为世界作出最后的贡献。凯一旦失控，能阻止他的也只有萨瓦拉。他们看着他离去，对着他那衰老的背影躬身表示最后的恭敬。传奇的萨瓦拉走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萨瓦拉继续用他那慢慢的语气给一年级的学生们讲着恶咒的种类。他想象着去年的这时希坐在窗边的模样。阳光是否还会穿透她洁白的头发，将她美丽的脸庞照耀地如天使一般？

　　台下，熟睡着的凯身旁的琳正呆呆地看着他。阳光无法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但她的泪水却不知觉地流了下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哀和不舍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散播开。

　　一道泪滴也从凯的脸上慢慢地淌下。

　　总有一种，好久没见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