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长长久久的事（五）

你那时候胆子很小，见人就往秦伯身后藏。那日，秦伯和父亲去了外间说话，我躺在床上睡着，迷迷糊糊感觉有东西在我鼻子那挠痒痒，冰冰凉凉的，还混着淡淡的梅香。

　　我睁开眼，便看见了你，你那时候又小又胖，浑圆可爱，整个人费劲地扒在床沿上，一只手拿着一束沾着雪水的红梅，正在杵我的鼻子。

　　见我醒来，你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我坐起身，将你拉了回来。

　　我问你：“要不要上来？”

　　你那时候还有些咬舌，奶声奶气道：“得得要，谢谢得得。”

　　我当时也不过刚八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你抱上床。

　　自那以后，秦伯去给我看病就会带上你。两个大人在外间讨论病情，你就跟我在暖阁内玩耍。

　　后来，秦伯就干脆直接将你送到我这了，整日整日的跟我在一起玩耍。

　　慢慢的，你就不怎么咬舌了，会真的叫我哥哥了，你总是跟在我身后煜哥哥煜哥哥的喊我。

　　我在京中呆了一个冬天，那个冬天，我最开心的事就是秦伯来给我看病，因为你会跟来。

　　后来，我走的匆忙未能和你告别，可是我一直都没忘了你这个粉嫩嫩的女娃娃，我的婉儿。”

　　我听到这终于明白怀瑾说苏煜为我而来是何意了。

　　小时候，秦伯事忙，没时间照顾我，又不能把我扔在铺子里，所以，出诊时就常常把我带在身边。

　　因此我没什么玩伴的。

　　哥哥来了以后，慢慢的熟悉起来，我便央着秦伯把我寄养在哥哥家，这样，我就能一整天和哥哥在一起玩了。

　　每天一早，秦伯会把我送去，入夜再来接我回去。

　　我记得，那个哥哥生的好看，体弱多病，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哥哥很温柔，每次发病，怕吓到我，都会叫人把我拉出房间。

　　等病抑制住，再将我请进来，他以为我不懂，可是我每次都能听见，门的那头，痛苦的嘶吼声。

　　进去后，我也会看见他苍白的面孔。

　　哪怕他尽力笑着，也难掩虚弱。

　　小孩子是藏不住心事的，每次在他发病以后，我都会哭，他看着心疼，就会将我抱到床上，拿过放在床边的《启颜录》，讲里面的笑话来哄我。

　　他说，那《启颜录》是他娘亲留给他的，常用来哄他。现在他也拿来哄我开心。

　　后来他身子好了许多，我便缠着他陪我出去玩。

　　他虽畏寒，却愿意陪我去院子里堆雪人，我俩一玩就是一小天，直到秦伯来找我回家，我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哥哥不爱吃药。

　　每次秦伯给哥哥端药来，哥哥都皱着眉头，不愿意喝，我就在一旁拿着蜜饯眼巴巴的看着他，催促他：

　　“煜哥哥快喝了药，好和婉儿一起吃蜜饯。”

　　每每这时哥哥都会一股脑的把药喝光，然后拿过我手里的蜜饯来吃。

　　他常说：“婉儿拿来的蜜饯就是比别人拿来的好吃，更甜呢。”

　　后来他忽然就离开了，毫无预兆。

　　我每天缠着秦伯带我去哥哥家里，可是秦伯却告诉我，哥哥回不来了。

　　我记得，秦伯说过，人死了就回不来了，我以为哥哥死了，因为那个病死了。

　　我不再吵着去找哥哥，只是自己闷在房间里，哭个不停，许是哭出了火气，因而生了一场病，一整个春天都只能卧床休养。

　　我以为是我不会医术，救不了哥哥，哥哥才会死的，自那以后，我拼命学医，我想，如果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像哥哥那样病症的人，我就不会无能为力了，我可以治病，可以救人。

　　然后，我就遇见了苏煜，他就像哥哥一样体弱，我不想无能为力，所以啊，我为他犯险上山采药，我要救他。

　　尽管如此，我却从来都没有把大哥哥和苏煜联系在一起。毕竟我以为哥哥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我更是从没想过我可以让一个人念念不忘这许多年。

　　“苏煜……”

　　我忽然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却话到嘴边说不出什么，这如鲠在喉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我的理由吗？”

　　我问他。

　　“不是哦，我后来回京，为了休养也为了找你，你在秦家医馆手腕有月牙形胎记，很好找，我默默关注了你很久，我发现，我的婉儿不仅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且还心地善良，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哪怕有时候会变成小笨蛋。傻乎乎的。”

　　“闹半天，您老是蓄谋已久咯！”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狼窝，苏煜在扮猪吃老虎哦！虽然我算不得是老虎。

　　“嗯，你是我的蓄谋已久。”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嗔他，接着主动伸出手握住苏煜有些冰凉的手，歪了歪头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话落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苏煜看着我有些呆愣，随即回握住我的手笑了起来。

　　我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而近在眼前的苏煜，是唯一一个会让我去多想的男子，我总是要给他回应的，这样才不算辜负了他的喜欢。

　　一年后。

　　点点微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我坐在榻上正在给苏煜缝制新衣，吱呀~

　　“婉儿，我刚去瞧了瞧移栽过来的红梅，长得倒好，瞧那样子明年冬天便能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