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六
日落之后，气温迅速转冷，兴安城忙碌的人家穿上了御寒的衣服。街上华灯冉冉亮起，叫卖声虽不如白天那般喧嚷，但却仍是热闹。
客栈里，宁叶的房间在二楼东南方向的最里间，离那群辽人所住的房间只隔着一口天井。
宁叶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后，简单洗漱一番，想着是应该把房钱给人送去了，便换了件干净衣服出了门。
绕过天井，宁叶便来到那俊美少年的房间前，敲响了房门。
“谁？”房间内传出一个粗狂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哦，是我，之前门前的那个书生。”
房门打开，出现在宁叶面前的却是那个凶相辽人。
宁叶往房间里探了探，发现房间里还坐着一人，正是那俊美少年，只是他背对着宁叶，也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作甚？”那汉子粗着嗓子道。
“哦，我是来送房钱的。”宁叶客气道。
那人直接接过银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宁叶一时语塞，额了半天后摆摆手：“没事啦，没事啦，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房门合上后，只听那房间内响起噗嗤一声轻笑，却是个动听的女子声音。
“金将军，别人特意过来送钱，本想表示感谢的，你却把人拒之门外。着实让人尴尬。你没看到他刚才脸上的表情有多古怪。”说话的正是那俊美的少年，声音和颜悦色如百灵鸟般悦耳。
“公主，你不是背着我们吗，怎么能看到那小子脸上的表情。”
“我刚才偷偷瞧了一眼啊。”
离开后，宁叶并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出了客栈。对于他来讲，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空荡的房间里，还不如出来好好看看着这传奇般的兴安城。
入夜的兴安城，灯火通明，将一幕一幕笙歌艳舞投在窗纸上。香车美酒，如花美眷般勾引着人的心弦，让人留念。
空气中尽掺杂着胭脂香粉和醇香美酒的味儿，恍如仙境，让人不禁陶醉其中。就连宁叶这个从来不去烟花之地的人，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异动。
迎春楼，兴安城最大的青楼，其相比南方的青楼最大的不同是，里面的女子们种类多，有卖身其中辽国女子，也有华辽混血的妖娆女子，自然也不乏华人女子，在这里你能体会到多种不同风貌与个性的女子，因此不管是辽商还是圣朝人都很喜欢来这一家青楼。
宁叶站在迎春楼面前，刚准备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喊道：“小贼，哪里跑。”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年轻人冲了出来，宁叶躲闪不及，正好撞了个满怀。还没等宁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五六个辽人冲了出来，眨眼间就将宁叶和撞他的那人围了起来。
宁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环顾一眼，只见围住他的是几个辽人，个个膀大腰圆，身形壮硕。宁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这些辽人的表情，多半是来者不善了。
“几位大哥，不知拦住我所谓何事？”宁叶疑惑问道。
“不关你的事，赶紧走。”一人怒道。
宁叶回头一看，却发现撞人的年轻人自己居然认识，正是白天在行来客户见过的那个叫小六的少年。他不由想起了那个魏老头离开时特意叮嘱小六的话，由此看来这个叫小六的小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好歹也是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大家都是圣朝人，出于这一点他又多说了一句；“他是我的朋友，我想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辽人见宁叶温文儒雅，警惕心便小了些，说道：“这小子偷了我的钱袋，被我们发现了，不承认…”
小六还在庆幸自己遇到了贵人，正准备道谢，听对方如此一说，气不打一出来，急道：“他们说谎，我根本就没有偷他们的钱！”
“小兔崽子，我怎么说慌了，就刚才你从我身边过去后，随后我的钱袋就没了，不是你偷的还有别人不成。”
那几个辽人说着就要扑上来，小六虽然害怕，但还是勇敢的站在宁叶的身前。
“这位大哥不关你的事，他们这是诚心找麻烦，你快走。”
宁叶没想到这小六居然还有几分胆色，明明心中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维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虽然不想惹事，但是是非黑白，总有个对错，这件事到底如何，在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下，宁叶不想一走了之。再者看小六也不像是个小偷，便打算帮上一帮。
“几位大哥，这件事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好谈谈。”宁叶一步前，语气温和道。
那几个辽人停下动作，刚才丢了钱的辽人道：“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都是在这里做买卖的，谁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几位大哥稍安勿躁。”宁叶一拱手，转而向小六问道：“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小六看了围住他的几个辽人一眼，目光很是不善，不过落在宁叶身上后便柔和了许多，他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是这样的，刚才我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跟在他们几个后面，心里好奇，就一路跟到了迎春楼。谁知那人是个小偷，趁机偷了他们的钱袋，我见他们是辽人，没想多管闲事，可是没想到的是，我一经过他们，他们忽然发现钱袋就丢，结果就把我当成了小偷了。”
“当时可有其他人看见？”宁叶追问道。
“应该没有吧。”
宁叶眉头一皱，这种情况最糟糕，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小六尾随人家一路，人家把他当做小偷也是理所当然。除非能找到那个小偷，可是兴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口也有数万之众，真想找到那个小偷，等于大海捞针。何况眼下，这几个辽人也不会让他们离去。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把钱先赔给他们，息事宁人，之后去找那小偷。
见宁叶皱着眉头不说话，小六心里打鼓，冷汗从手心里冒了出来，小声说道：“怎么办？”
宁叶心中苦笑，心想这会儿你知道害怕了。
接着他摸摸了衣袖，算了算自己应该还有十多两银子，想着先给个这小子垫付了，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沉默了一会后，宁叶看向那几位辽人道：“几位大哥，我相信我朋友不是小偷。你们看能不能这样，你们一共丢了多少钱，这钱我赔给你们。”
小六一听，赶紧一拉宁叶的袖子急道：“我没有偷他们的钱，怎么能陪钱给他们，这一赔，不就是承认我偷了他们的钱吗！”
“你要是能找到那个小偷，这钱可以不赔。”
“我...”小六哑口无言。
宁叶再次将目光落在那几名辽人身上：“几个大哥，你们觉得如何？”
那几个辽人，相互的对视了一眼，那丢了钱的辽人一挥手：“行，一共十两银子，本是我今天买兽皮子换来的。不曾想会弄出这么一遭，不过看你也是讲理的人，今天这事就这么着吧。”
“什么？十两？”小六瞪大了眼睛，刚准备说话，宁叶对他使了个眼色，到嘴的又给咽了回去。
拿出了十两银子，宁叶亲自交到那辽人手里，又替小六说了几句赔礼道歉的话。那辽人倒没有再难为他们，点了点银子，一挥手，离去了。
目送了几个辽人离开后，小六见宁叶委曲求全的样子，语带不悦：“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就要这么怕他们。十两银子，唉……我两年的工钱也就十两。现在我手上没有十两银子，这样，我先打个欠条，到时候你来杭州赵家车行找我。”
宁叶摇摇头，说道：“你叫小六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六？”。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就算有十个嘴巴，也说不清楚的。”
“怎么就说不清楚，就算说不清楚，我可以报官！”小六倔强道。
宁叶轻笑一声：“报官？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哪怕真见了官，你说不清道不明，一样会被收监，至于结果如何，怕是家里人还是会拿银子赔了人家。”
小六双拳紧握，牙齿咬的咯吱响，满是怨气道：“那我就只能认栽了吗！”
“有些时候，服软也是一个正确选择，棱角分明反而容易受伤。”宁叶道。
小六似懂非懂，虽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认了。他长出一口气后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能是我太笨了，不能理解。”
宁叶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看，找你的人来了。”
小六顺着宁叶的目光看去，发现不远处魏老头带两个人正朝着这边过来。
“完了，今天看来又要挨训了。”小六一转之前的愤闷，唏嘘道。
没一会魏老头便到了两人的面前，一见面，老人朝着小六的额头使劲拍了一下，没好气道：“你小子，我白天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不要乱跑，你就全当耳旁风了！”
“是啊，你不知道你魏爷爷知道你偷跑出来，有多担心！你小子怎就愣得不识好歹。”一个中年大叔训斥道。
“魏爷爷，我错了，我道歉。”小六低着头小声道。
见小六态度诚恳，又安然无事，魏老头说了几句便不再责怪了，而是将目光从迎春楼前扫过，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有这位公子是？
“他叫...”
小六猛地抬起头正要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接着尴尬笑了笑。
“小生，王瑄。算是大家第二次见面了。”宁叶道。
那魏老头人虽老，但是眼神好，记性也不错，听了宁叶的话，便想起了白天在客栈吃饭的时候看见过的一个青年公子，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吗。
“...原来是王公子，今日我们确实在客栈见过，还真是巧了，这会又见面了。”
小六见两人似乎认识，便问道：“你们见过？”
“算见过吧，你不是之前问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吗。今日我也去过行来客栈，无意间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宁叶解释道。
“是吗，我怎么就没看到你。”
魏老头道：“你当时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哪还能看到别人。”
小六瘪了瘪嘴，不再吭声。
“这位公子，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魏老头接着道。
这魏老头果然精明，这话要是问小六，小六定然不会说实话，他转而客气地向宁叶打听，宁叶作为第三方，自然不好说谎。
这时宁叶悄悄瞟了一眼小六，发现他正不停的给自己打眼色，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样子别提多滑稽。
宁叶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宁叶的话让魏老头的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笑道：“刚才我见这边好像有人聚在一起，还以为这小子又惹出了什么祸事。”
同时还有一个人的心也放了下来，那便是小六了，他向宁叶悄悄拱拱手，嘴上蠕动，看嘴形应该是在道谢。宁叶当做没想看见，不予理会。
经过这一闹宁叶本想进迎春楼里看看的，现在想来，还是算了。说道：“今日天色不早了，诸位，我就先告辞了。”
见宁叶要走，小六急忙把宁叶拉开了些，又看了看魏老头一行人，小声道：“那个，王大哥，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宁叶也不客气，年纪上小六应该还没有小师妹大，叫自己一声大哥也不错：“不介意，你有什么事？”
“王大哥，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估计我今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还有那钱我一定会还的。”
“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两次也算缘分，大家也都是圣朝人，帮帮你也没有什么的。钱的话，有机会去杭州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小六感激涕零，心中对这个王大哥好感倍增。
“魏爷爷，经常告诉我，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今日的恩情，我他日定当报答。”小六说得义正辞严。
至于小六的话，宁叶没有放在心里，这茫茫人海，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相见都是个未知数，何提报恩，再者他对那点钱也不是很在意，十两银子既然能够化解争执，花出去他也乐得其所。至于那个小偷嘛他也不打算去找了，费时费力，能不能找到还未知，就算找到了，没有那几个辽人对质，人家不承认，自己也没有办法，他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