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晴,日头已到西山,余晖撒在雪地上,更显昏黄,一股冷风袭来,夹杂着些许血腥味道。
天地间恢复了平静,五具男人尸体横陈四处,外加一头奄奄一息的黑驴。
殷红的血迹在雪地之上酷似梅花点点,乌鸦在半空盘旋哀嚎犹如演奏着乱世悲歌。
这的确是个乱世的年代。
此时永通门的守城将军是王世充的弟弟,杞王王世辩,他接到探子的密报,李唐斥候将要进城,便早早的在此设下了埋伏。
“启禀将军,李唐斥候一共五人全部射死!”
副将王弘烈很是得意的跟王世辩邀功。
王世辩眉头紧皱,探头看向城下驴车旁的那些尸体,抬起手指在空中晃动,似乎在数数。
“叔,不用数了,一共五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王世充的兄弟子侄众多,全都封了王,王弘烈是王世充大哥王世伟的儿子,也就是王世辩的侄子,所以一着急他就跟王世辩叫叔叔。
“我是在数箭!”王世辩黑着脸道。
“数箭干嘛?”
王弘烈有些茫然,箭有什么好数的,再说你数得过来么?遍地是箭,还有的落进了雪里。
片刻,王世辩愤怒道:“你用了两百多只箭只为杀死五人,你还好意思邀功?这箭不是钱吗?你不知道你那当皇上的叔叔多抠门吗?”
“呃,侄儿无能,侄儿知错了!”王弘烈这才明白为什么数箭,咧着嘴惭愧的低下头。
“嗯,那是头黑驴?”
王世辩看着死驴抿了抿嘴唇。
“叔,是黑驴!”
“嗯?”王世辩瞪了眼王弘烈。
“哦不,是黑驴,叔。”
“黑驴不是叔”
“叔不是黑驴。”
“那是黑驴叔。。。”
“叔!那边死的是一头黑驴。”王弘烈费了好大的劲才纠正过来自己的言辞。
“好了!”王世辩不耐烦道,“天色不早了,将黑驴抬进来给你爹送去,那个。。。黑驴的那个玩意给我留着。”
“明白,叔,我爹年纪大了用不上那玩意,还是叔宝刀未老!”
王弘烈竖起大拇指奉承着。
王世辩摸着额头笑道:“嘿嘿,还是你小子够机灵,放心,你用两百只箭杀死五人的事我不会告诉皇上的。”
“谢谢叔,”王弘烈连忙抱拳道,“再有,这五具尸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天快黑了,让收尸女来收尸,葬于京观。”
王弘烈连忙抱拳下去。
洛阳城内,城门已关,永通门大街东西走向,夕阳如同金色的纱绸撒在永通门大街上,一道白影从金辉中飞奔而来,两旁百姓纷纷避让。
这道白影不是什么白马良驹,而是一名女子,头顶黑纱帷帽,身披白麻斗篷,露出一双纤细雪白的长腿,脚踏麻鞋,却犹如踏云一般,三踏两踏便上了城墙,脚尖轻轻一点便落到了城外。
城墙上的官兵也都见怪不怪,唯有梯道上的王世辩吓了一哆嗦,因为这个女子是从他头顶飞上去的。
“疯女子,怎么就不知道穿条裤子呢!”
雪白的长腿在王世辩头顶转瞬即逝,王世辩怒骂一句只好继续下楼,他也不和女子计较。
这名戴着黑纱不穿裤子的女子就是收尸女,对于这种喜欢收尸又会武功的女人,没有人愿意跟她走近,所以没人见过收尸女的真面貌,也不知道她的年龄有多大。
但都知道她是个傻女,住在庙里,只知道收尸,还不穿裤子。
血染的雪地上,收尸女挥起黑色铁钩,先是斩断了黑驴身上的套索,又将每一具尸体的羽箭拔掉,瘦弱的双臂紧握铁钩,钩住尸体的腰部,用力一甩,就将尸体抛入板车之上。
很快,五具尸体层层叠叠杂乱堆起,包括李木杨。
最后,收尸女将驴车的套索挂在自己的肩上,拉着板车朝东南方走去,虽有些吃力,却也能够前行,一步一个脚印。
城门出来的卫兵只顾着抬驴,相互嬉笑打闹着,也没人看向收尸女远去的方向。
板车上,李木杨被压在最下面,嘴角挂着一丝血痕,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死了三次,虽然每次又都离奇的活了下来,但他还是真想说一句,这个无处安放的人生就是不该死啊。
这次能活下来,并非偶然了,而是必然,凭着多年在战场躲闪枪林弹雨的经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跑什么时候不该跑,刚才那种情况,如果跑就相当于跑进了箭雨中,唯有原地不动,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同时他里面穿着防弹衣,所以就将性命压在了防弹衣上,还好五只箭全部射在了防弹衣上,身体其他部位完好无损。
不过,此时的李木杨没心情总结经验了,眼下最让他惊讶的是这个不穿裤子的女子,竟然仅凭一只铁钩子就将他甩了起来,准确的落在车板上,看来是个有内功的人。
在洛阳城生活了两个多月,从来不知道城里还有这么奇怪的女子,也怪洛阳城太大了,平时他只在安业坊里,即使出坊也只是去河边转转,从没见过这个女子。
板车缓缓前行,李木杨趴在最下面,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那是一双纤细笔直的双腿,在夕阳下散发着微光。
女子脚上穿的也是草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白雪覆盖了脚踝。
李木杨真心替这个女子感觉到寒冷,为什么不穿条裤子呢?
虽说此时民风比较开放,但也没有不穿裤子的女人。
随后李木杨好奇的就是如此瘦弱的女子拉着一车尸体,还是在雪地里,她不累吗?
女子虽然身体前倾,但速度却也不快不慢,始终在保持着一种节奏,从这节奏上判断,她还真不累!
靠,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她还是人吗?
简直就是女魔头啊!
她收尸干嘛?难道是食人魔?或者是恋尸癖?
越想就越细思极恐了!
最后,李木杨心里叹息一声,可惜这双腿了。。。
天空的秃鹫闻着血腥同行,时而低旋,时而鸣叫,却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