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防备

天气逐渐转凉，老人瞧两兄弟背包里没有厚实些的衣服，便从衣柜里拿出几件外套改了改，给两兄弟穿上。沈续打量着身上的花外套笑：“这样真像个小姑娘了。”

　　沈初宇学着哥哥的样子转了一圈：“真是个小姑娘。”

　　老人笑笑走进厨房，把新买回来的肉放入水中慢慢清洗。沈续看了眼老人佝偻的身躯，脱下外套叠好放在被子上：“小宇，你先自己玩会儿，哥哥去帮奶奶做饭。”

　　“哥哥会吗？”

　　“学学嘛。”

　　“那我也要学！”

　　两兄弟抢着跑进厨房，老人瞧见他们，指了指地上的土豆。沈续了然地拾了两颗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小宇身高不够只能垫着脚看。

　　“哼，总有一天我要比哥哥长得高。”

　　“好好好，小宇以后肯定比哥哥高，行了吧？”

　　沈初宇扁扁嘴跑回客厅，拿起那从垃圾堆里拾回来的破玩具车自顾自地玩起来。玩一会儿朝厨房看一眼，玩一会儿又看一眼。

　　厨房里。

　　沈续将土豆递给老人，老人拿出削皮刀削了两下。沈续盯着老人的手目不转睛，老人停住，将土豆和削皮刀递给沈续。沈续接过，学着她的样子将土豆削得干干净净放上菜板。他退到一旁，老人却把菜刀放到菜板上示意他来。

　　沈续在家的时候从来没进过厨房帮忙，爸爸妈妈总说学习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他看着菜板上那锋利的刀刃有些犹豫，老人拿起刀慢慢切了几下，沈续鼓起勇气，接过刀一点一点将土豆切成片。

　　切完一颗土豆，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他舒了一口气，小心放下菜刀。老人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他看着菜板上厚薄不一的土豆片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吃好饭，老人解下围裙要带两兄弟出门。没有拿编织袋，也没有拿塑料瓶或废纸壳。

　　“奶奶，我们去哪儿啊？”

　　老人指了指某个方向，没再解释。两兄弟也没再问，老实跟在她身后有说有笑地走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老人停住了脚步。沈续抬头，面前是个书店。他望向老人，老人示意他进去。

　　以为她要买什么，沈续便带着弟弟走了进去。老人在书店里慢慢晃悠着，偶尔拿起一支笔，偶尔拿起一本书，逛了很久也没有下定决心买什么。

　　等待期间，沈续逛到某处拿起一本书看起来。沈初宇在哥哥身边待了会儿便坐不住了，他跑回老人身边，牵着她的手在书店里逛了一圈又一圈。

　　“奶奶……您到底要买什么啊……”

　　沈初宇逛得有些无聊了老人还没选好想买的东西。老人瞥了眼坐在角落看得入神的沈续笑笑，拿了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到柜台结账。付完钱，她提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颤巍巍走到沈续面前。

　　“奶奶，您买好啦？”

　　瞥见两人的身影，沈续迅速起身，合上书准备离开。奶奶制止住他，指了指笔记本上的话：

　　-我带小宇去外面转转，你就留在这里看书吧？-

　　沈续握着书的手不自觉收紧：“没关系，我们一起去吧。”

　　老人摇头，又写下一句话：

　　-你不是很爱看书吗？我们回去时来叫你。-

　　沈续看着奶奶的笑容，裤兜处似乎又在发热：我很快就回来接你们。

　　这句话爸爸也对他们说过，可他再也没有接过电话，也再没有回来接他们。

　　老人见他不吱声以为他同意了，关上笔记本牵着小宇转身离开。小宇走了两步见哥哥没跟上便回头叫他，老人摇摇头拉着他继续往外，小宇侧身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哥哥心中袭上一股恐惧，他突然挣扎着要停下来：“哥哥！”

　　尖锐的叫声引得附近的人皱眉看向他们，老人有些窘迫地停住脚步不好意思地朝人群弯身。沈续回过神，扔下书本跑到小宇面前牵过他，沈初宇挣开老人的手紧紧抱住哥哥的腰，老人看着后退的两兄弟有些惊讶，沈续揽住弟弟看向老人的眼里一脸防备。

　　三人就那样站在书店门口默不作声好一会儿，直到来往的行人出声：“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老人慌忙退到一旁，伸手去够两兄弟，沈续却往后挪了挪肩膀。老人荡在空中的手布满皱纹，指甲盖里还有一些无法清除的污垢。沈续低下头盯着地面，抱着弟弟的手臂微微用力。

　　老人垂下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递到沈续面前：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老人转身往外走，两兄弟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回头扯出笑容看着他们，沈续与她对视了很久，终于牵起小宇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三人毫无目的地走了几条街，两兄弟跟在老人身后，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老人每走一段路便停下回头看他们，他们便也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老人轻叹了口气，引着他们回到家中。

　　进屋，老人将堆在客厅的废品收拾了下，又扫了扫地，擦了擦桌子。沈续带着弟弟就沉默着坐在角落，拉着一旁的背包带。三人就那样，默默地在不算大的房间里面，各怀心思。

　　晚饭，饭桌上少了两兄弟的谈话声。老人似乎也有心思，匆匆吃过饭，将空碗放进洗碗池没清洗便进了里屋。

　　沈初宇裹在被窝里侧身盯着哥哥的眼睛一眨不眨，被子下的小手抓着哥哥不肯松：“哥哥……你会丢下我吗？”

　　“不会。”

　　过去两个多月经历的事情像跑马灯一样跑过沈续脑海，他紧紧握住小宇的手，盯着黑暗不敢闭眼，仿佛回到了露宿公园的第一夜。

　　而老人的房间里，同样漆黑一片。床头柜上放着的照片里，有个小女孩在老人怀里笑得甜美。老人轻抚过相框，眼角的泪流入皱纹缝隙滑到耳边。

　　她慢慢躺下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夜空，照亮一方大地。她不敢闭眼，闭眼便会想起女儿抱着孙女跪在地上瞪向她的眼神。

　　就像今天，小续看着她的眼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