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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鱼龙混杂

“请帮忙打些井水,不要溪水。”午后出了大太阳,山后的溪水都是暖的。

  “是。”

  水来了,红疹也出来了。

  “果然是这样。”赵青棋拍拍明若离的肩膀赞道。

  “这药我听闻其他生员用的不错,让斋仆煎煮,三日便去了病症,所以备了一些以防不善。”

  季伏微摇头,“每个人体质不同,他较你而言,虚弱不少,此药不可乱用,药方中有什么?”

  “细生地,蒸黄精,粉丹皮(去芯),当归,山茱芋,益母膏,旱莲草,女贞子,知母,浙贝母,肉桂,小蓟根。”

  说罢又补充道,“先减半服用一试。”明若离似乎早就知道他有这样的说辞。

  “先用温药,不至伤身。”明若离把药交给斋仆。

  “随你们便。”元幕推开门出去了。

  赵青棋看时嵬哭丧着脸,安慰说,“不必在意,岭云一向说话如此,对事不对人,他也是替你着急。”

  时嵬点头,有时候元幕的暴躁来得毫无预兆,例如某日早上她扶梯下床,木梯扶手一处倒刺镶入她手中,当时便隐隐出血,甩了几下,血珠子依旧不止,他先是臭骂她一顿,说她站在走道上碍事,还不滚一边去,她往后挪挪,他却又强硬地握着她的腕子,叫她坐下,用清酒洗了手,直接把那木刺从她手中拔出,毫无迟疑,疼得她龇牙咧嘴。

  可是,时嵬并不讨厌他,她觉得,往里深入看,其实元幕师兄和斋长在某些方面很像,两个人的温柔和善良,不在同一层面,元幕师兄只是很喜欢隐藏,隐藏得很深,似乎被人发现他是个善良的人,这件事是个奇耻大辱。

  到了夜间,元幕才回来。

  遇见季伏微把一盆时嵬用过的凉水倒在院外的树下。

  元幕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开。

  季伏微知他会听见,“已经清热,不烧了。”

  “关我鸟事。”元幕说。

  “你是一直说话都喜欢刺人,还是,只是于我?”季伏微第一次开门见山地问,饶是他忍让多次,也终究想问个明白,不只是对待时嵬这一件事上。

  “行,你想知道,老子也不必隐瞒,就是不赞同你是斋长,任何人都行,唯独你,季斐裕。”

  “在下何处、何时,得罪了兄台?”季伏微不卑不亢。

  “没有,就是看你不顺眼,我看路边的石头不顺眼也会踢开,至于你,我想想看,什么时候要踢开你。”他戳了一下季伏微的胸膛。

  下一瞬,季伏微紧握他那只戳他的手。

  两人对视。元幕片刻反手与其对握。两只手暗中使力,两个人暗中较劲。

  空气凝滞,虽无言,却已经火药味十足。

  元幕以为,他只是个单纯的读书人,此时季伏微的手力却告诉了他,他并不是个只能拿起笔墨纸砚的文弱生员。

  季伏微的手慢慢收紧,与此同时也感觉到了元幕的指力,这双手,六学射礼之时,一定能拿下赫然的名次,可他在国子学与太学中一次都没有听闻过这号人,可见四门学确实是鱼龙混杂,这里面的生员,很多并不比国子学那些靠着父亲举荐入内的舍生差。

  “哎呀!”赵青棋忽然啪嗒啪嗒,穿着木屐跑过来。

  两只手分别抓住了元幕和季伏微的肩膀,半开玩笑,“岭云,斋长,你们在院子里如此明目张胆牵手,叫别所的人怎么看我们兄弟情义?”

  一边举起下巴对远处木廊那些偷看的斋仆道,“可别在四门学浑说,被本公子听见,可以试试……”

  两人同时松开手,季伏微捡起地上的木盆。

  看着他的背影,赵青棋道,“岭云,不是我说你,你干嘛非和他作对,他和以前你捉弄的那些国子学上舍生可不同。”

  “有什么不同,哦,因为他爹是大司空?他就可以靠着父辈资荫横行?”

  “国子学那些人皆是如此,可你到底为何厌恶他至此,我瞧着季伏微比之前那些装模作样的好多了。”

  “这就是他让我厌恶的地方。”元幕踢开脚下的一只鹅卵石,石头弹跳一下落在树下,正好是刚才季伏微倒水的地方。

  赵青棋抿住嘴,不再说了。

  “他怎么样?”

  “哦,正想和你说,时嵬身上的疹子起来了,明未闻这个人……啧啧……凡事都有先见之明,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水土不服。”

  “呵呵……”元幕冷笑。

  “怎么?你不会真生那孩子的气吧?”

  “不是他,是明若离。”

  “未闻怎么也惹了你?”

  “不知道,只是习武多年的直觉,明若离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那……我们当心一些便是,不过季伏微也需防备。”赵青棋摸着下巴,胡茬又长出了一些,真是讨厌。

  “刚才不是还让我和他和平共处?”元幕笑了。

  “那是没有戳破窗户纸,你现在都和他动起手了,以后他要想阴你,也不是不可能。”

  说罢,搂着他的肩膀拉着他回房了。

  “大晚上的,跑出来干嘛,害的人家还要出来找你……”把脸凑在他脸边说。

  “赵眉仁,给老子死一边去,说话没一点正形!”

  “我知道朱雀街那边来了一群新人,还有雕题姑娘,眼珠子跟墨石榴玉一样亮堂。”赵青棋咋咋嘴说。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我能耐大了去,可不只是女人这边,我还能给你找醋醋那样的,喜欢不?”赵青棋跳动那活跃的眉头。

  元幕一掌打他肩膀上,差点推他坐在路上的石头堆里。

  他识趣投降,“行,行,我闭嘴,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站稳了跟上元幕,“不过,你是不是真有这方面的需求?”

  “我……去你大爷!”一脚踢过去。

  临近凌晨,赵青棋嗓子干涩,抹黑起来欲饮些茶,掀开薄被,在床边寻了片刻鞋,踏入其中。

  “桌子呢?”

  “黑漆漆的……”

  “元幕这小子也不许点一盏夜灯。”

  “茶壶,茶壶……”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突然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玩意,“我的娘来!”

  急忙收回手,反应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顺轮廓摸到是一只头,再摸,是瘦弱的背和单手盈握的细腰,这小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半夜跑进来的女魅。

  她怎么会坐在这里,大半夜,差点吓死人。

  赵青棋摸索着,终于在桌面上找到了茶壶,一杯水下去,人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