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后事

“静女！”陈文扑过去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静女身旁的二老也还没反应过来，眼见着锋利的刀刺进了静女的胸口。

　　“哇……”老者怀里的婴儿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在他怀里挥动着四肢的孩子，就好像感应到了母亲此时身体上正遭受的痛苦。

　　静女松开握住插在胸口刀柄上的手，颤抖着伸手想要去抚摸孩子的脸。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啊？！”老妇人大喊，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老者则是一边拍了拍怀里的孩子，一边凑近到静女手边。

　　“心无挂碍，就要做自我了结了吗？只是可怜这孩子这辈子再也无法睁眼看他的娘亲了。”老者语气似是责怪又似叹息。

　　“静女，我不需要你的药，这位陈大夫已经帮我解了。”陈文这个时候已经跪坐在她身旁，双手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静女的手在快要碰到孩子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她笑着看了一眼陈文，突然一下拔出了胸口的刀！

　　血，四溅开来，她的胸口处不停地淌着黑色的血。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后背通红，肚子透明的甲虫，正混着血从她胸口处爬了出来。

　　“叮。”一声，匕首重重的摔在地上，静女几乎昏死过去，陈文忙把身子抵靠在她后背。

　　这只蛊虫？

　　陈文觉得好生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

　　“这是……隅儿的爹爹……送我的……”静女断断续续的说着，不时从嘴里大口大口的呕着血。

　　是了，难怪陈文觉得眼熟，这又是归荑的记忆，九黎的大祭司和大司乐上任后，大祭司会被赋予新的王蛊，而大司乐同样有属于自己的蛊。

　　那就是——药蛊。

　　可以解天下毒的药蛊，磨成粉吞服后立解，寿命极长，种在心口处，由心头血供养，千万年不死，被历代大司乐用自己的身体延续着它的性命。

　　这是九黎的秘宝，药蛊不会繁衍，且只有一次药效，除非到了几乎灭族的境地，否则九黎非必死之境绝不拿它出来使用。

　　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归乐竟然给了静女，也许是对她有愧吧。

　　“隅儿、的爹爹、没了……这只、曾经、属于他的……药蛊，就传给你吧。”静女把手放到胸前，蛊虫顺着她的指尖爬了上去，静女把蛊虫放到孩子的胸口处。

　　老者听到她说孩子的爹不是身边这个年轻人，眉头微动，和老妇人对看了一眼，但并未多说。

　　“可否……借您的、银针、一用……”静女抬头看着老者哀求道。

　　老者双手抱着孩子，身形未动，只是冲着身旁的老妇人微微点了点头。

　　妇人连忙从箱子里掏出布包，展开取了一根银针递给静女。

　　静女哆嗦着拿着针在孩子的胸口处刺了一下，殷红的血珠一下子涌了出来，孩子哭得更凶了。

　　这时那只药蛊竟然爬了两步过去，一下子就把那滴血珠吸干了，透明的肚子变得鼓鼓囊囊，里面盛满了红色的鲜血。

　　“蛊为药，肉为引，去……”静女突然铆足一口气，大喊一声，那药蛊像是听懂了她的话，顺着皮肉钻进了婴儿的胸口处，婴儿白嫩的肌肤上只留下一颗殷红的痣。

　　几乎同时，婴儿突然停住了哭泣，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许是不适应光亮，他的眼睛眨了又眨，只看着面前的女人，然后慢慢咧嘴笑了。

　　静女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孩子，又痛苦的别过脸，“这是九黎的、药蛊……可解、天下至毒，以心头血、供养，虽千万年、药蛊……仍不会死……若这孩子、有何不测……可将蛊虫取出、磨粉后、食用……待孩子……长大后，还请恩公、务必要将……这药蛊的作用、告知孩子，但愿、能护他、子子孙孙……”静女气息奄奄，吃力的交代着最后的遗言。

　　“好。”老人同意了。

　　“只是，他的身世、莫要、莫要、再告诉他……只说这是、您搭救了、一位……九黎、后人，被赠予的……可好？以后……便只让他、做个、普通人吧……”静女恳求道。

　　“好，”老人深深吸了口气“，本来只要挖出一小块心口上的血肉，便可取出蛊虫，只要及时止血敷药，倒也无性命之忧，可你如此自伤心脉，就是伏羲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既然活着让你如此痛苦，那就去吧，你放心，我二老定会待他视如己出，他就是我们的亲子，和九黎从不相识。”老人刚说完，陈文就感觉到静女的身子软了下来。

　　“她……”陈文沉声开口。

　　“她死了。”老者说完这句话，就抱着孩子走了，老妇人在身后跟着，转头看向陈文。

　　“我家这位，最不喜欢生离死别，年轻人，虽然这位女子不像你说的是你家娘子，可是我看她的眼里对你也是有情的，找个地方将她好生安葬了吧，也不枉她满腹深情。”老妇人说完就走了。

　　“你的毒已经解了，日后何去何从，就看你自己了。”老者的身影隐没在树林中，声音远远的传来。

　　“好。”陈文低声应道，也不管远去的人有没有听到。

　　他坐在那里，怀里抱着静女的尸体。

　　“天地为引，血肉为药，王蛊为剑，天雷引！”陈文大声喝道。

　　晴空万里，突然无数闪电炸起！

　　只听一声巨大的雷声，天色突然阴沉了下来，雷电过后，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一圈烧焦的异兽尸体正冒着黑烟。

　　陈文依旧坐在那里，神情无波，很快，乌云散去，天终于又恢复了晴朗。

　　陈文抱着怀里静女的尸体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沿着树林往山顶处走，那里，是之前和尚和蛇女厮杀的地方，那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焦土。

　　陈文在附近找到了一片略微凸起的地势，他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棍，在那里挖了一个深坑。

　　随后，陈文把静女放到里面掩埋了起来，又立了块石碑，用匕首在上面刻了几个字——

　　“爱妻静女之墓。”

　　署名是归荑，陈文想，也许真正的归荑是会想这样做的，可惜斯人已逝，静女再也不知道归荑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陈文低头静默站立片刻，转身离开了。

　　行到蛇女之前用来放置活死人的房子处，如今已被烧得只剩灰烬的门口时，他无意识的往凹槽底下扫了一眼，这一眼，让他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这是？！

　　只见被烧得焦黑的凹槽底部，赫然有一个直径在一米左右的圆形大洞！

　　而洞口边上，竟然写着两行金色的大字——

　　“修得清净心，庄严佛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