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林深现鹿 海蓝逢鲸
老黿说得平静，安辰却能从中感受到它一路至今的不易，不禁又多些怜悯与共情。
“除了这几道惊鸿之外，倒也还遇到过几次求仙之人，但都只略懂些知识，虽有交流，所获亦有限。唯见上仙有御水唤灵妙法，又心地良善，小畜所余年月不多，这才敢来冒昧相求。”
“老黿莫急，你修行两百年有余，积累深厚，必有厚积薄发之日的。”
异类修行之苦，实难以对外人道哉！
安辰同为求仙之人，亦是心有戚戚焉。不过听它说起遇过求仙之人，不免问起：“老黿，你既与求仙之人打过交道，不知是否知晓附近几国可有什么仙府玄门？或者其他地域的宗门？”
老黿歪头想了想，道：“倒是听说过有什么罗浮仙境、羽化仙门、葵水宫和五龙谷，前两者只是听说个名儿，后两者似乎就在东南和西南方向，具体位置我便不知了。”
安辰听完若有所思起来，前两者倒罢了，后两者至少有了个具体方向，而且宗门之名还很像是地名，特别是那五龙谷，找起来的难度应该是小了不少。
待他修成神念，进入炼神境界，便可算是脱离了武道层次，属于真正的修行者了。
到那时，便去寻寻看。
“多谢老黿指教了！”
“大人不必多礼。”
老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知大人可能看出，小畜日夜修炼、积功行善，却始终不能再进？究竟为何所困？”
安辰仔细观察了面前的老黿一阵，直将它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老黿方才所言，它乃是野兽修行，并无传承，但观其威压，其势凛凛，且修行已有二百余年，法力应远在自己之上，心下便大概能猜到原因了。
“老黿恐怕是耽于修行进境之望过甚，已至瓶颈，却强行继续修炼，以求破境。然水盈再注则溢，非上解也。”
安辰一番道理说出，老黿立即瞪大了双眼，连连点头。
“大人所说正是，小畜其实也知不妥，然苦思无解，还望大人教我。”
安辰抿嘴笑了笑，蹲下身摸了摸老黿的头，示意它不要着急，缓道：“修行之道，乃是寻真探果，天地奥秘、自然正法，强行积累是不行的，所谓欲速则不达。需感知天道、探究自然运行的规律，则必有所获。”
“大人说得很是，可小畜生来混沌，能修成今日灵智已然不易了，实在不知道怎么感知天道、自然。”
老黿显得有些沮丧。
“无妨。”
安辰笑道：“我读些玄门经典、圣贤文章，你细细品味，以此为引，观摩我脚下水流的规律。此处细微，却也是天地运转的一环，得其一，便是无穷了。”
老黿十分激动，对安辰连连感激，原本细微的耳孔撑得老大，生怕漏掉了一字似的。
安辰翻了翻记忆中的那些经典，很快找出来一篇，“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馀。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像分，阴阳之侯烈，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章，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冥斯契......”
随着安辰一句句圣人真言道出，老黿自然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听着听着，意识也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恍若呆滞，却不自觉四肢随着急速的江流拨弄起来，全无主动控制，却精确悬在原地，十分奇妙。
安辰一边言圣，一边早已默默运转起‘万海归墟’的妙法，自己修炼的同时，让这老黿也能从水流中感受这‘万海归墟’妙法的真意。
呆滞的老黿下意识露出了傻傻的笑容，嘴角还淌出了口涎，不时还手舞足蹈的，便知其乐在其中。
它能从万千畜道生灵中拥有此等灵智，当然也有其不凡之处，而且它本就是水生生灵，对于这‘万海归墟’领悟起来基本也没有什么障碍。
安辰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第一次感受这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道理时，大概也是这等傻傻模样吧！
还好没人看见。
果然，明悉大道的快乐，不可量也！
古谚云：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虽有夸张之处，但其对修行者修炼时不知岁月匆匆流逝的情形，却是描写得极为形象的。
好几个时辰过去，直到夜深霜重之时，安辰悄然收功，老黿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看着安辰对自己微微颔首微笑，老黿粗长有力的脖颈转过一把八十度，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不知何时，它竟也如同安辰一样，稳稳踏足在水面，其足下水镜的面积，还远在安辰之上，足有八九丈方圆，安辰此时在它面前竟微不足道了，可见其法力磅礴。
老黿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于水的掌控之力，高了不知道多少，往日一些纠缠它许久的修炼难题此刻也已解开，激动得不敢置信，庞大的身躯都略有些颤抖了起来。
“林深时现鹿、海蓝处逢鲸！”
安辰也此时也不免有些感叹，这老黿到底是厚积薄发，而且其本身就属水生灵兽，稍一点拨，便有脱胎换骨之迹象了，如果自己把‘万海归墟’正文教给它，不知它会修行到何等地步！不过这是安辰真正的底牌，是绝不会轻易传道的。
“老黿，恭喜你悟得玄门正宗，只要继续修炼下去，破境指日可望，自然增长寿元，从此大道可期了！”
“大人一日教诲，胜过小畜百年苦修，若大人不弃，小畜愿执弟子礼，奉大人为师尊。”
老黿心中有无限狂喜，它站在水面上，老黿极其郑重的学人双足屈膝跪地，俯身叩拜。只是到底身形庞大僵硬，显得有些滑稽。
它深知今日之悟虽然只是一个开头，但以为它打下了极好的基础，但想要继续探索下去，还少不了安辰的帮助。
“老黿快起，安某不过略微点拨几句，你有此等收获，皆是你平日积累的功果，日后你我多交流便是。说起来，安某正好有两件事相求与你，不知你能否帮忙！”
安辰终于道出来意。
要不是今日的点拨让老黿受益良多，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大人请言，只要小畜办得到，愿披肝胆供上仙驱驰。”
老黿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此刻心中巴不得能回报些许，以全内心。
安辰一手指了指远方江岸连云码头处的安府，虽是夜中，又有江中雾气阻挡，但对这一修一妖来说都不难看到。
“这是我世俗之家，我不在时还烦请你帮我盯着点，若有人想对安府中人有所不利，还望你能出手相救才好。”
“这有何难。”
老黿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来安辰这等道法高深的修士放心不下尘世中的后人也是人之常情，这等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大人只管放心，只要小畜在这江中一日，就算修炼也会派江中精怪盯着，绝不会出半分差池。”
老黿满口答应，安辰总算解了一桩心事。
“如此我便多谢了，另外还有一事，你看看此物你可能炼制？”
说着，安辰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来，御使着真气使其飘浮在老黿面前，上面有字有画，记录的正是玄材的炼制之法。
老黿将黄纸上的内容细细浏览了一遍，上面无非是如何以神念法力提炼玄材的流程，若是在认识安辰之前他还有些不敢说，毕竟他空有一身磅礴法力，但并不懂真正的修行法门，不会运用神念。
今天多亏安辰教导，它总算明白了修行之要义，这一身法力也可以如臂指使了，炼制这玄材实在是小事一桩。
“只要大人有足够的五金之材，小畜炼制这玄材一点也不是问题。”
安辰闻言大喜。
“老黿解我燃眉之急了，过几日我会将五金材料运来，便要烦请你帮我炼制了。”
“大人放心交给小畜便是，必不让您失望。”
老黿满口答应，张口将黄纸吞入腹中保存，安辰再谢了他，这才急匆匆飘然而去。
“大人珍重。”
目送安辰离去，老黿这才缓缓沉入江中。
远去的安辰很快消失在江雾夜色中。
找好了安家的后手，安辰总算不用担忧后方的安危。老黿的出现确实给了安辰意外之喜，以它的法力，想必很快能炼制出一批玄材，安家也固若金汤了。
倒是北静王那里，只怕早已被国师和忠顺王盯得死死的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或许自己应该住在北静王府，以防他们出什么下作手段。
要是北静王出事，便麻烦了。
安辰也不由得感叹，自回京之后，虽然收获甚巨，但也实在是太过疲于奔命了。
解决了一件事，马上马不停蹄又要去解决下一件事。
果然是生命在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