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樱洲回来,月过中天,杨琏与曾忆龄达成了协议,互为协助,杨琏从军中着手,逐渐掌握南唐的军政大权,而曾忆龄能给以的帮助,则是从民间,此外曾忆龄会利用广布在金陵、江都、宣州乃至于其他各地的妓馆,给予杨琏帮助。
从消息的来源上,曾忆龄的优势更大,但正如她所言,曾忆龄毕竟是一个女子,根本不可能在军中立足,如果要寻求战略伙伴,旁人她又是不肯相信的。一个国破家亡,另一个几乎满门被杀,相似的经历,几乎相同的目的,这是两人合作的基础。
当曾忆龄将心中的秘密告诉了杨琏之后,两人击掌而誓,为了共同的目标,互相帮助。回到客栈的杨琏很是意外,当年徐知询被徐知诰夺权,随后被囚禁。大和六年,徐知询在府中被强盗杀死,族人也大多死亡,当时杨琏还是旧太子,便知道此事十分蹊跷。
而在三年后,徐知诰取代杨吴,建立齐国,后来改名为李昪,同时也改国号为唐,联系到杨溥与杨琏的遭遇,此事必是出自于徐知诰的手笔。杨琏回想往事,便明白曾忆龄对徐知诰为何如此痛恨。子乃中山狼,怎么养都养不熟啊。
有了这层联系,杨琏没过几天,便偷偷去潇湘阁与曾忆龄谈话,通过她知道很多情报,比如说韩熙载大胜之后,在府中日日笙歌,又比如说李弘冀秘密组织了一支军队,人数约有三百人,据说这三百人多是游侠儿组成,身份特别特殊。
韩熙载的消息让杨琏精神一振,韩熙载是反齐王反冯延巳等人的主力,究其原因,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还是储君时的旧臣,此人的确有才,但却持才傲物,令许多人不喜,尤其是烈祖在时,几乎不喜欢他。若非后来李璟登基,韩熙载恐怕在仕途上再难有机会。
杨琏想了又想,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韩熙载的府邸在城南戚家山处,此地离雨花台不远,地势较高,韩熙载的府邸极为华丽,门口两个半人高的大狮子,显得十分武威,不过这扇门一向不打开,除了有贵人来之外。在大门右侧,才有一间小门,供下人出入。
韩府占地极广,几乎占据了戚家山一半,韩府借助山势修建,有高山,有流水,里面还栽种了不少树木,盛夏时节,鸟语花香,分外美丽。
这一日的响午,韩熙载正从东平公李弘冀的府上回来,脸上带着喜色。陛下这几日召见了他好几次,韩熙载几乎可以肯定,陛下要立储君,人选便是东平公。一旦东平公成为太子,韩熙载便是当今天子与未来天子的藩邸旧臣,便可权倾朝野。
韩熙载很是得意,坐在蜀锦铺就的马车里,斜斜地躺着,嘴里哼着江南的小曲儿,马夫稳稳地赶着马车,似乎被自家老爷的情绪感染,心情也十分高兴。
韩熙载自然是要走大门,马车在门口停下,韩熙载慢悠悠地下了马车,抬脚正要走,就见一个道士白发须眉,正在打量着韩府,道士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摇头晃脑,道:“可惜,真是可惜。”
两名看门人见道士在那里摇头晃脑,正要上前驱赶,却看见自家老爷走了过来,两人脸色不由一变,其中一人匆忙走上几步,道:“快走,快走,这里没有闲钱!”
那道士后退了一步,并不多话,转身就走,不免嘟囔一声,道:“真是可惜,这本来是一所好宅子,只可惜妖邪入内,不然宅子的主人必将封侯拜相,贵不可言。可惜呐,可惜!”
韩熙载耳力极好,见那道士仙风道骨,又在嘟囔着,顿时心中一动,忙拦住那道士,道:“这位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士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韩熙载,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不可说,不能说。”
“道长,我分明听见你说,这间宅子妖邪入内,此刻为何避而不言?”韩熙载问道,那句封侯拜相,令韩熙载枰然心动,这些年来,他官途不畅,虽说陛下对他也不错,但官职始终没有高升,令他觉得十分遗憾。
道长面露难色,连连摆手,道:“这位老爷,你听错了。”说着,身子一侧,就要离开。
韩熙载怎会放道长离开?忙躬身施礼,道:“道长,这间屋子便是寒舍,刚才道长的话我已经听见了,还望道长赐教,这间宅子究竟有什么问题?道长若是施以援手,我必然厚谢道长。”
“这间宅子,唉,贫道若是说了,恐怕会折寿数年。”道士欲言又止。
“这,道长古道热肠,我这宅子若是真有问题,恐怕会有天灾人祸,还望道长施以援手,不管道长要求什么,我必答应道长。”韩熙载说道,朝着道士躬身。
道士脸色犹豫,思考了片刻,终究叹息一声,道:“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拼却数年的寿元,贫道也要驱妖除魔。”
“多谢道长。”韩熙载脸上堆起了笑容,忙恭敬将道长引进了韩府,两名看门人见老爷如此,心中都不免诧异。
韩熙载将道长带进大厅,令人上了茶水,恭敬地问道:“道长,这府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道长道:“我也只是略略一观,有些发现罢了。若要看出端倪,还要仔细端详。”说着,道长也不喝茶,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仔细观察,还拿出罗盘四处扒拉着,韩熙载看不懂,但也知道道长在探勘风水之类,于是在一旁闭嘴不言,静等道长。
道长一边拿着罗盘四处走着,不时抬起头打量四周情况,更是伸出手掌,用拇指在其他四指上点着,半响,道长一声叹息,走到了韩熙载的身边,道:“戚家山一带,本来是人杰地灵,可惜,可惜呀。”
“道长,可惜什么?”韩熙载一颗心紧张了起来。
“可惜杀戮太多,戚家山的风水改变,厉鬼横行,这间宅子阴气极重,影响了主人的升迁。本来以戚家山的风水,若是在此居住,至少能封侯拜相,可是由于厉鬼捣乱,宅子的主人最多是朝廷重臣。”道长说道。
韩熙载心中叹息了一声,何止是受到影响,他自从投奔了江南,前半生几乎郁郁不得志,就算被天子宠信,官职也并不高,甚至还比不上从五品的杨琏,折让韩熙载非常郁闷。
听见道长说此地风水上佳,居住者能封侯拜相,韩熙载的一颗心顿时蠢蠢欲动起来,忙朝着道长拱拱手,道:“道长,不知要如何才能驱妖除魔?若是道长能赶走妖孽,叔言感激不尽。”
道长眯起了眼睛,在院子里踱步,思考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道长这才停下了脚步,道:“我看施主是诚信之人,就当做一次好事吧。只是这些孤魂野鬼盘踞戚家山多年,恐怕驱除不易。”
虽然是不易,但总算是有办法。韩熙载怎能不明白道长话里的含义,忙道:“道长有所吩咐,我自当遵从。”
道长点点头,回到大厅,令人端来笔墨纸砚,先是写了半响,将白纸递给韩熙载,让他去采购一些必备之物,多半是符箓、朱砂等物,下人拿着白纸匆匆走出韩府采购。道长又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打开之后,是几面令旗,道长将令旗插在韩府四周,事情办完,下人也将东西采购回来。
道长用杨柳枝水将朱砂化了,便在符箓上写了起来,韩熙载虽然饱读诗书,也看不懂道长写的是什么。道长将一百多张符箓写完,让韩府下人洗了手,将符箓贴在大小房间的门上。
韩熙载十分紧张,问道:“道长,事情办得如何了?”
道长摇摇头,道:“这还不够。”说着,又取出两张符箓,亲手贴在韩熙载的卧室,道:“这处阴气最盛,今夜子时,贫道要亲自做法,驱除妖魔。”
韩熙载听道长说这里阴气最盛,不由脸色一变,道:“多谢道长,若非道长相助,恐怕我这条老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道长捋着胡须,道:“出家人自当慈悲为怀,施主不必客气。趁着离子时还早,贫道要休息片刻。”
“道长这边请。”韩熙载忙道。
当夜子时,韩熙载府上灯火通明,香烟缭绕,韩府所有人都没有睡觉,有的人持着令旗,有的人端着狗血,甚至还有一部分人端着屎尿,随时待命。
韩熙载换了一身衣裳,身上穿着道袍,背上阴阳两极很是显眼。他站在道长身边,一脸严肃,今夜子时,是阴气最盛的时刻,道长就要施展神通驱除妖魔,若是成功,韩府恢复平静,以戚家山的风水,他韩熙载就能封侯拜相,怎能让他不开心呢?
道长身着道袍,一手拿着一把桃木剑,一手拿着铃铛,一边吧铃铛弄得当当直响,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韩熙载听不懂,只知道道长是在驱魔。只见那道长喷出一口气,桌子上的蜡烛居然瞬间燃了起来。
“道长果然好本事。”韩熙载心中想着,对道长的本事又多了几分信心。他相信一定能驱魔成功,若是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韩熙载觉得这辈子也就足够荣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