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休扮成行商,进了金陵。
六朝古都,气派自然不凡。尤其是南周的皇城设在了这里,更是增添了几多繁华。
韩休没有直接方家或念家,而是尽可能离皇宫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洗了澡,踏实睡了一夜。
这一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上读过的,终于谁在地上,韩休一夜无梦。
第二天,韩休养足了精神,换了身干净衣服,早饭后便出了门。
在一条街口找了一家茶馆,点了一壶茶,一碟糕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眼睛却不时扫向皇宫的方向。
在茶馆吃喝了一天,傍晚十分,韩休又慢慢走回旅馆。
第三天,依然是这家茶馆,依然点一壶茶,一碟。
日近正午,一个白面微胖的太监从茶馆远远走了过来。
韩休叫来茶博士,结了账,吊在太监后面。
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韩休叫道:“牛公公,别来无恙?”
牛公公转身看到韩休,吓了一跳,“您,您还活着?”
韩休指指在太阳下的影子,笑道:“你看看,可不是活着吗!”
牛公公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那真阳郡主呢?”
“还活着呢。不过,在外地。”韩休掏出了信,“这是郡主写给陛下的信,麻烦帮咱家递上去。”
真阳郡主,就是方琴,她的真实名字叫柴宝琴,方是母姓。
逃亡路上,为了避免郡主的身份被人觊觎,便谎称姓方。
牛公公惊讶道:“大人,您何不去见陛下?”
“没照顾好郡主,咱家没脸去见陛下啊!”韩休叹道。
牛公公接过信,“那也好。咱家把信带过去。”
“咱家就住在不远的同福客栈,有消息可以去那找我。”韩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子说道。
“陛下要是知道这样郡主还在人世,肯定龙颜大悦。”牛公公笑道。
带着真阳郡主的信,牛公公直接回了宫,心里美滋滋的,以为带来了郡主的消息,陛下肯定有赏赐,说不定还能委以重任。
~
送走牛公公,韩休回了客栈。透过窗户的缝隙,恰好可以看到同福客栈。
天色刚黯,一群御林军打着火把冲了过来,强弓硬弩,将同福客栈围的水泄不通。
客人被全部驱赶了出来,一一搜查。稍有反抗,就被士兵一阵毒打。
掌柜战战兢兢地询问缘由,带兵的将官大声道:“有人冒充皇亲国戚,招摇撞骗,本将特来捉拿!”
韩休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贴上胡须,换了一身衣服,拿着扇子,像个富家翁,大摇大摆地下了二楼,再也没有回来。
~
念阔从太医院下值了,穿过一条黝黯的巷子,推开院门。
打开正屋的房门,摸索着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没有点灯,只想坐在椅子上静一静。
他的眼泪慢慢落了下来,眼泪越来越多,他已经哭出声来。
没成想,对面却传来打火折子的声音,将念阔吓了一跳,立刻停止了哭泣,战战兢兢地问道:“谁!”
随着一点亮光,有人点亮了油灯。
漆黑的屋子突然蹦出的光,有些刺眼,念阔眯着眼,看不清对面是谁。
等眼睛适应了光亮,念阔才看到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白面无须的。
那人尖着嗓子,笑道:“念太医,不认识咱家了?”
“你,你?你是韩内使?”念太医惊叫道。
“正是咱家!”
念阔急忙站起身,走过去,紧盯着韩休,激动地问道:“我,我女儿,怎么样了?”
韩休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令嫒给你的信。”
念阔急忙接过去,手颤抖的厉害,打开心,凑近油灯,一目十行,连看了几遍,女儿还活着,一切平安!
烽火四起,念阔以为女儿早已经没了。
这些天,他经常梦见女儿的种种不幸遭遇,午夜被噩梦惊醒。
念阔擦了眼泪,又将信反复看了几遍,才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塞进袖子里,又用手拍拍。
冲韩休一个长揖,“感谢韩大人救了小女!念某没齿难忘!”
韩休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一礼,之后说道:“你还得谢谢忠勇伯,是他的侄儿田禹,一路帮助,不然,靠咱家一个人实在帮忙有限。”
“是,是,明日我就去忠勇伯府,好好谢谢田大人!哦,对了,田大人现在是安庆侯,陛下昨天下的旨意。”
韩休问道:“忘记问了,刚才哭什么?遇到什么大麻烦了?”
念阔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傍晚,皇城出了一道旨意,说是真阳郡主不幸病故,追封为永安公主,她的母亲也被追封为皇贵妃。小女和公主一辆马车丢失的,我以为她也一起遇难了,心里难过的很。”
韩休冷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念阔奇怪道:“对了,我看小女信里,也说真阳郡主还活着,怎么陛下突然下旨追封她,说人没了?”
韩休将自己去皇宫附近送信的经过说了一遍。
念阔有些后怕地说道:“幸好你多了个心眼,不然现在就在诏狱里了!”
“诏狱?咱们这个陛下啊,怎么会给咱家蹲监狱的机会,肯定会当场击杀。”韩休冷笑道。
念太医长叹了一口气,“那郡主就没法回来了。不过,回来又怎么样,她母亲没了,舅舅那么没出息。”
当真阳郡主说想回金陵的时候,韩休就想到了,失踪了这么久,突然出现在金陵。这段空白的时间,很容易让人做文章,一生都要伴随流言蜚语,锦衣玉食又怎么样,流言就能折磨死她。
韩休指了指北方,不屑地说道:“这位还在东宫的时候,就是刻薄寡恩的主儿,他怎么能容忍皇家的荣誉被人诋毁。”
他这话大逆不道,念阔没有接茬。
韩休问道:“念大人是什么打算?是和令嫒团聚,还是你也当她没了?”
念阔当即叫道:“我怎么可能是那无情冷血之人?!休得胡言!”
韩休笑道:“那咱家把令嫒护送来?”
“不,我和你一起去莱州!”念阔毫不犹豫地说道。
韩休有些意外,“你舍得现在的荣华富贵吗?”
念阔苦笑道:“荣华富贵?提心吊胆还差不多,伴君如伴虎啊!再说了,我女儿和郡主一起失踪的,结果我女儿回来了,郡主却死了,让陛下怎么想?”
韩休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好,你先收拾收拾,把家产处理了。三日后,咱们离开金陵。”
念阔苦笑道:“我哪还有什么家产。家里的薄产都扔故都了,我现在可是两袖清风,这个院子都是租的。只有几身衣服,寥寥十数本医书是珍本,需要带着,别无他。”
“那就是明日午后,秦淮河边桃叶渡。”
“只怕锦衣卫的探子四处在找你,当心啊!”念阔担忧道。
韩休洒脱地笑道:“那些小崽子,也想抓住咱家?”
他站起身,拱手告辞,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