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琚这几日身子不爽,容易犯困。
正躺在摇椅上小寐,突如其来的敲打声吵醒了她。
她微微皱起眉,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去院子里看看是什么在吵。
正午的太阳照下,把人缩成了一团黑影,透过衣裳,平添几分暖意。
那张桌子的桌腿坏了几日了,一直找不到时间修理,沈晏弯着腰,拿着一把锤子,把钉子一下一下地敲进实木里,直到最后只留下一个黑点。
“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见是沈晏,李琚伸个懒腰,拖着步子慵懒地向他走去。
手一顿,沈晏放下锤子,看去李琚,许是因为刚睡醒她的头发有些乱了。
从怀里摸出一块黑布,包着些碎银子,递给李琚,说道:“我跟衙门预支了一个月的俸禄,你拿着。”
“家里银子还有,预支俸禄干么?”,李琚接过,见沈晏嘴唇泛白,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沈晏静默了片刻,而后说道:“我有点事,会离开几天。”
“离开?”,李琚看看手里的银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把抱住沈晏,怎么也不肯撒手,“你是不是要扔下我,我告诉你,这么点银子可不够!”
沈晏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无措地高举在半空中,闭上眼睛叹口气,说道:“你先放开。”
李琚摇摇头,手上加紧了力气,“我不放,一放你就要跑走了。”
他只好无奈地说道:“我惹上了一点麻烦,要去系狱待几天。”
“系狱?”,李琚大叫起来,“你可是长缨使,是抓人去系狱的,怎么敢有人要抓你去系狱!”
“只要案子一查清楚,我就回来。”
“你能犯什么案子,又是哪个混蛋在污蔑你!”
沈晏见她着急的模样,不由一笑,旋即笑意又消散了,他的眼睛灰暗,“小陈死了,是我的错。”
李琚听他说过,他派了一名姓陈的小尉去监视杨良温,她摸着沈晏的脸颊,想带给他一点抚慰。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即便他们不逮我去系狱,我也是要罚自己。”
李琚却好像没有听到,极其认真的神情对他说道:“我带你跑吧,跑路我最在行了!”
沈晏不置可否地盯着她,叫她冷静冷静反思自己的话。
“哎——”,李琚早知道这块木头即便是被拉去当柴烧了,也绝不会做逃跑这种事。
“系狱哪是人待的地方,你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少说也得去半条命。”
沈晏自然知道系狱里的手段,但他尽量宽慰李琚:“那我就用剩下半条命回来见你。”
李琚心里难受,听得沈晏这样讲,作势在他胸口上打一下,像一个新婚小媳妇,要送丈夫离家,不舍又艰涩说道:“你会不会劝人。”
沈晏缓缓说道:“我得走了。”
这一去,他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他必须要去,沈家没有逃兵,他也必须在系狱挨下来,李琚在家等他。
李琚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沈晏的决定。
“你走吧。”
她背过身去,她不要去看沈晏离开的背影,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把他打晕带走。
沈晏看着那瘦瘦小小的背,想去触碰,伸出的手又生生压了下了。
李琚竖起耳朵,听一举一动。
门吱呀一声,门打开,他离开了,又吱呀一声,悄然关闭,他真的离开了。
李琚回过头,院子里空空落落,只有西风卷叶,那把小锤子,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讨厌这种感觉。
孤独和空虚,慢慢散开,变成一团水淹没,等到在水中没了呼吸,又演变成冲动与愤怒,她的手握紧成一个小拳头,指甲刺进掌心。
让她去看看,是不是又是顾屏干的好事。
亥时,顾府。
整个府邸黑黢黢的,没有点一盏灯。
顾绥安在黑暗中,屈膝坐在床上,手上转着一串糖人,静静等待。
窗户被推开,带来一阵风。
她来了。
李琚穿着夜行衣,像一个幽灵,向床上摸去。
掀开帘帐,以为顾绥安在床上躺着,没想到与他打了个照面。
“阿懿。”
他扯下李琚脸上的蒙布,果然是她。
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这里一拉,两个人纠缠着倒在了床上。
李琚行动迅敏,转个身,把他压在身下,拔出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
“说,是不是你?”
夜太黑了,只能瞧清轮廓,顾绥安伸手摸上李琚的脸,找到她的嘴唇,把努力护下的糖人送到她的嘴边。
李琚下意识舔了一口,甜丝丝的。
顾绥安开口说道:“我还担心你找不到这里。”
李琚一把抢过糖人,细细抿着,“府里为什么不点灯?”
“怕你不敢来。”
李琚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换上凶狠的样子,用匕首指着他,说道:“是不是你把沈晏送到系狱里的?”
顾绥安摇头,“这回真不是我。”
她知道顾绥安不会对自己说谎,但还是狐疑地再问一遍:“真的?”
“我确实想让他死,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有人替我做了。”
手里的糖人已经啃完,李琚把小棍随手一扔,收起刀,苦苦思索,“他还能得罪谁呢?”
“不如——”,顾绥安拨弄着李琚的一缕头发,说道:“你求求我,我替你救他出来。”
李琚不服气,他这是在看轻自己。
“你我同为师父的徒弟,尽管你学的是权谋,我学的是卜术,但素来互通有无。怎么,我想救人还非得靠你吗?”
“好”,顾绥安失笑,“那我就等着看,你会怎么救他。”
李琚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打探清楚,他们给沈晏安的罪名是什么。
天疆教逆党,这么大的一个罪名,看来是要沈晏死在系狱。
是夜溜进宣镇司,找到尸体。
尸体身上是剑伤,人死在杨府前,看来是沈晏查到了杨良温头上,他怕自己旧的身份败露,反将了一军。
来龙去脉已经理清,接下来该如何为沈晏脱罪呢?
如果是顾绥安,他会怎么做?
顾绥安最擅长的就是操纵人心,用无知百姓的愚昧为自己的目的铺路,可她如今不能露面,无法在外奔走,又谈何去操纵人心。
从晚上想到凌晨,忽然,她的眼睛亮起来,不能露面,也可以是她的一个契机。
现在的她,可是永瑞百姓人人称颂,已经飞升的怀玉夫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