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辰州卫指挥使陆登已经在门外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午后,卫远走进庞岳的书房禀告。
庞岳靠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眼睛也不睁地说道:“我偶感风寒,身体有恙,不见!”
“是!属下这就去把他打发走!”卫远点点头转身离去。
一听说陆登云登门,庞岳就知道他的来意,如果不是替他儿子说情那才真叫怪了。
上午,在得知听说被抢走的女子居然是刘冰儿,庞岳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当即让卫远回大营调出一队军士,直接冲入了指挥使府邸,救出刘冰儿之后,又将被打得七晕八素的陆虎和他手下的那帮恶奴一并押到了总兵衙门。当时,陆登云外出办事去了,不在府中,可能后来听到儿子被抓走的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昨日,庞岳在曾见过登门拜访的陆登云一面,这个辰州卫的指挥使五十上下的年纪,高大魁梧却长着一双令人极不舒服的鹰眼,当时对自己也还算客气,只是从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对自己不是很服气。
虽然没和陆登云深入地打过交道,但庞岳也能大致猜到他的为人。儿子终日横行一方、欺男霸女却从未受到任何惩处,老爹又能是什么善类?对此人还是先晾一晾再说。
没多久,卫远回来了,走到庞岳跟前说道:“大人,那陆登云已经走了。他让我转告您,说他的儿子不懂事理得罪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到了晚上他再来拜访您。”
庞岳睁开眼睛,从太师椅中直起身子,问道:“那个陆虎和他手下的一帮狗腿子都看押好了吗?”
“大人放心。”卫远说道,“已经关在后院的一间密室里,他们跑不了。若是连这几个小蟊贼都看不住,那弟兄们岂不是有辱咱们湖广镇的名声?”
回答完庞岳之后,卫远又意犹未尽地说道:“大人,要不是您特意吩咐,弟兄们早就把那帮混账东西打成肉酱了。对这种欺男霸女的禽兽,根本用不着手软,依属下看,剐了他们也不足为过!”
庞岳不以为然道:“剐了他们自然是易如反掌,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按照国法来办,不然的话难免给他人留下口实。这样,先把他们看押起来,等到搜集到更多地证据时再做定夺。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
卫远离去之后,庞岳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未尝不能用这个陆虎做一些文章。
庞岳很清楚,自己虽然已经是湖广都指挥使,但下面各卫的指挥使大都是世袭,属于自成体系的地头蛇之类的人物,每个人都有其自身的利益考虑,自己不一定能事事指挥得动他们。这对自己今后在湖广的发展很不利。
当初在赣州时,自己之所以与赣州卫指挥使黄文远相处的还算不错,一方面是因为黄文远为人圆滑,但更重要的还是那个时候自己并未想过多地调集卫所的人力、财力,并没有与黄文远发生直接的利益冲突。
而现在就不同了,自己手下军队的规模扩大,所需的各种物资、粮草也将更多。而隆武朝廷的地盘已经大大缩小,赋税也大为减少,对各军的粮饷拨付将变得更加困难,当初隆武帝的那句“尽量拨付你军中所需粮草”就已经无意间透露了这一点。
因此,自己今后若要发展实力、增长抵御外虏的资本,就不能万事都向朝廷伸手,得靠自力更生。如此一来,各卫所名下的军田、人力以及各种物资就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如果不将那些地头蛇治得服服帖帖甚至彻底铲除,这一切都无从谈起。
不过,庞岳也知道,要达成这个目的,是来不得半点莽撞的,各方各面的实力错综复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人心浮动甚至是局面动荡。而如今,陆登云那个劣迹斑斑的儿子撞到了自己手里,未尝不能成为自己行动的一个突破口。自己或许可以通过搜集到陆虎的更多罪行,进而顺藤摸瓜,捏住陆登云的七寸,削弱或彻底摧毁这个地头蛇的势力,首先在辰州打开局面。
至于陆登云此人的底子究竟干不干净,庞岳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纵容自己儿子为害一方、在当地百姓当中口碑不佳的人很难与正人君子几个字扯上关系。
继续思忖了一会儿,庞岳将侍立在门口的亲兵队旗总靳勇叫到跟前:“你去把军情处总监马元成叫来。”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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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辰州卫指挥使府邸
辰州卫指挥使陆登云、指挥同知连金鹏、镇抚官辛玉勇以及陆登云的师爷李本隆齐聚于会客厅中。
下午,陆登云因为儿子陆虎的事情求见庞岳未果,晚上再去的时候还是吃了闭门羹。黑着脸回到家之后,他便让人叫来了连金鹏和辛玉勇还有李本隆,这几人都是他的心腹,经常在他遇到大事的时候替他出出主意。
“这个孽子!”陆登云面色铁青、忍不住骂了一句,“平日里便喜欢四处惹事生非,今日竟然还惹到庞岳头上去了,看来不把我气死他就不会甘心!”
“老爷息怒,”李本隆连忙说道,“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做出些欠妥的事,这些都可以理解。老爷即便要进行管教,也得等到公子平安归来再说。”
跟了陆登云多年,李本隆当然知道他的心思,虽然嘴上一提起儿子陆虎便是气愤难耐,但事实上对这个小儿子却是无比纵容的。陆登云共有三女二子,三个女儿均已出嫁,由于其长子体弱多病又是庶出,所以很不受他的待见,其正妻所生的嫡子陆虎便自小被他溺爱有加,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格,长大之后更是把欺男霸女、拈花惹草当成了家常便饭。但不管陆虎每次在外面惹了多大的事,都被陆登云通过各种关系一手压下。
“唉!”陆登云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恼怒刹那间转化成无奈,显然李本隆送过来的台阶对他很是有用。
看到陆登云的表情变化得如此之快,连金鹏也暗暗地叹了口气,对陆登云的那个宝贝儿子他也是不怎么看好的,他也曾多次委婉地劝过陆登云让他多加管教,不要因为纵容儿子而误了大事,但陆登云都没有放在心上,今日终于摊上大麻烦了。
不过,在整个小团体共同利益的驱使下,连金鹏也不能不位置出谋划策,想了想说道:“大人也不要着急,那庞总兵现在可能正在气头上,不愿意见大人也很正常。越是如此,大人就越要有耐心,等明日或后日,庞总兵的气消了一些,大人再备上厚礼登门前去拜访,自然会有转机。”
“可是那庞岳毕竟手握重兵,又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多半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担心虎儿……”说到这里,陆登云脸上又显露出一副横铁不成钢的表情,连连摇头,“这个逆子虽然不肖,但毕竟是我陆家的指望啊!”
“老也不必太过担心,”李本隆劝道,“公子的举动虽然惹恼了庞总兵,但好在并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更何况,老爷镇守辰州多年,而他却是初来乍到,有许多事还得依仗老爷,多半不会做得太过分。此外,学生对庞总兵的过往也有所耳闻,他虽然手握重兵,但也不像是什么莽撞之人,和同僚、上司都相处地较为融洽,估计在此事上也不会太与老爷为难。等他气消了就一切就好说了。”
“但愿如此!”陆登云颇为无奈地说了一句,不过仔细想来却是越来越不舒服,自己好歹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过去在辰州也算上是数一数二、风光无限的人物,不料到了那个庞岳面前却要如此忍气吞声,如此巨大的落差让他怎能不心生怨恨?尤其是想到今日在总兵衙门前两度吃了闭门羹,他更是一阵恼火,这个庞岳真以为光凭他自己便能坐稳都指挥使的位子吗?
“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直没有说话的镇抚官辛玉勇开口了。
辛玉勇四十出头的年纪,性格沉稳,看问题的眼光也较为独到。对他的意见,陆登云一向是很重视的。
“说吧,在这里还有何顾虑的?”陆登云说道。
“依属下看,公子的事情倒是小事,但另一件事大人却不可不防。”说到这里,辛玉勇的语气更为郑重严肃,“大人要警惕那庞岳接着这个势头在卫所事务上向大人发难,应该早作准备,防患于未然。”
李本隆有些不以为然:“那庞岳既无王命在身,又无正当理由,何以如此行事?”
辛玉勇也没什么废话:“小心总是没错。”
陆登云却是没有说话,眉头紧锁,刚端起茶盏的手也一时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