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承太子最先发觉皇帝和萧阜屿过来了,便转身过来正色行礼问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萧阜屿躬身行礼。
许是皇帝今日心情不错,他抬手指着东承太子身后那扇不见人的木窗对萧阜屿说道:“朕的小九,昭阳公主也在这儿。”
“微臣参见昭阳公主。”
萧阜屿从善如流,也对那偏转身子忽地一下躲在墙后头不愿再露脸的昭阳公主请安问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昭阳的声音闷闷的,还是躲藏在殿室里头。
“昭阳,不可任性使气。”
皇帝这才故意威严地板着脸,实际也没有生气。语气虽严厉,但萧阜屿看得出他面上还是隐隐透着一丝娇惯纵容。
这可的的确确让萧阜屿有点儿没料想到。
他在很久之前曾听祖母无意提起过,后宫所出的这些孩子里面,皇帝更看重几位早已成年封亲王的皇子。公主虽有尊贵头衔在,但实则并不被皇帝放在心上。唯有这位行序在第九位的昭阳公主,因生母身份尊贵,后又养在桓皇后正宫名下,且相貌性情都是一等一出挑的娇软姑娘,因此是格外受些优容的。
却没想到,所谓的“受些优容”,竟然是如此之盛重。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像这种在亲近长辈面前刻意表露出软绵绵的脾气,习惯向父母撒娇讨宠的漂亮姑娘,倘若养在寻常人家,那也一定是都要更比其他的兄弟姊妹更得父母疼爱。所谓爱哭的孩子有奶吃,民间俗话都这样流传说道了,自然是有这样的人心道理在。
而换做像他自己这样冷情寡淡的性情,如果日日像一根没有人情味的木桩子似的戳在长辈跟前,与这样的善解人意的小棉袄比较起来,那肯定是逊色许多。
祖母常常指着他半开玩笑半训斥地说道,若非定国公府长房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她才不会这么亲护着他。肯定是要撇下他,只扔在一旁冷眼看着,忙着疼爱照顾那些个嘴甜会说话的孙子孙女去了。
真如祖母说得这般,要是这位昭阳公主养在定国公府里,想必会是他祖母跟前得宠的姑娘。到时候祖母哪里还会记得有他这么个孤苦伶仃、命途多舛的倒霉长孙呢。
听了皇帝略有训斥矫正意思的话,昭阳这才压抑着万般不情愿,绕过萃巍长廊从太极殿后侧大门内走出来,蹲身认认真真地给皇帝请安:“昭阳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她努力忽略皇帝身后那个讨人厌的萧阜屿,真不懂为什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她最不喜欢他,也最害怕他,看到他这张脸就快要窒息昏过去了,烦心事都接连向她扑袭过来,可偏偏他三天两头儿总能在她面前晃悠。这一个月以来,她分明已经是深居禁宫,却算算总共见过他两趟了。
“你怎么不去正阳殿里坐着?跑到这里来和你哥哥说话。”
“前头宴席上不好玩儿,比不上和哥哥说话自由自在,想说什么昭阳便能毫无顾忌地说了。在正阳殿里说话,说一句话之前都要放在脑子里转过三四圈,想明白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之后才可以慢吞吞说上一句。况且,就算昭阳只坐着听别人说话,也费脑子。她们总是弯弯绕绕,讲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意指何处。有的时候,分明话里是别的意思,愣是字面上半点儿都不显露出了。贬损一个人的话,偏偏能说得像是在夸人一样。”
她这话可把皇帝给逗乐了。
东承太子站在昭阳身旁。这妹妹对着父皇、且还当着外臣萧阜屿的面,仍是这样口无遮拦地说话,他实在是给她捏了一把汗。
“你话里句句都是不满与责怪,殊不知是你这孩子从小长在和煦温室里,他日若是挪去了寻常的天地间,还未来得及享受片刻自由自在,就要被风风雨雨敲打得不成样子了。”皇帝指着昭阳的脑袋说,“还得虚心好好学着呢,待过了上元节,你还是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去长信宫听你皇祖母训话教导罢。这些日子听皇后说,你在学着打理宫务?”
“是。每日都跟在母后身边耐心学着看着,昭阳可是勤谨努力得很呢,花的心思一点儿都不比从前开蒙学经学道论来得差。”
“那朕可期待着,看看你最后能学出个什么模样来。”
“是。”
“行了,去正阳殿席上耐心候着罢。若是找不到说话的人,就和你几个姐姐待在一处。”
“是。儿臣遵旨。”
昭阳再度给皇帝及东承太子行了礼,又垂下脑袋对萧阜屿微微欠身,就转身往殿室里去了。
皇帝这才对萧阜屿和蔼说道:“昭阳这孩子,往日里无拘无束惯了,萧卿可不要见怪。”
“微臣不敢。”
“你家中可有同昭阳年纪相仿的姊妹?”
“微臣是家中独子,并无姊妹。”
皇帝这才回过心神来,想起定国公府是嫡出子孙单传几代。如今到萧阜屿身上,故去的定国公夫妇也只得了他这么一个孩子而已。
东承太子笑着缓和气氛:“观赫家中若是也有一个如同昭阳这般吵吵闹闹的妹妹,或许今日观赫的性格也要活泼生动许多呢,可不大会是这么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
萧阜屿点头称是。
皇帝又把话绕回了原本他和萧阜屿正边走边说的白日持刃伤人案。
“既然是北朝人有作案嫌疑,那就将此案正式从刑部挂案了结。待正月里休沐事毕,内阁稍齐整后统一再复论处置方案罢。东承,你亲自去跟进这桩事情。萧卿,这趟差事你办得不错。所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朕看得出来,你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或许有朝一日能值当得上这句评价也不一定。”
“微臣不敢。”
“当日容你投身行伍,如今想来,若是你一开始就留在京城为官办差,也不会逊色的。北境战火事端不会轻易平息,你自己好好考虑,往后这路途,究竟打算怎么走。朕估摸着,照你家中长辈的意愿,还是更希望能留你在京城,免得战场刀剑无眼,伤你性命。你总是定国公府长房唯一的子嗣,老国公夫妇还是紧看着你的。”
“微臣幼时,祖父亲自教导训诫,为臣为将,这条性命供陛下调派差遣。祖母虽身处家宅院落,当年却也是怀化将军府秦氏女,自幼受着忠君爱国的教育长起来,往日里便时常以家学提点指教微臣。微臣虽至性驽钝,然不敢妄以公爵府独子身份,唯唯诺诺,畏缩做人做事,堕祖辈世代赤胆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