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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失败

腊月二十三,是皇帝金口玉言设下的办案期限。

  刑部司门员外郎江恒没能将白日持刃伤人案的真凶抓捕归案。

  一场难得的冬日艳阳照耀在丹墀金銮上,亦是给在凛冽寒风跪地请罪的江恒稍稍减缓了一些痛苦。上朝的官员稍稍侧目就能看见这个年轻人孤零零却异常挺直的脊背。原以为是他江家祖上积德,天命将这步步升迁的官道铺到了江恒的脚底下,怎知他却抓不住、踩不中呢?

  有些胆子大些的官员更是明目张胆抬头觑着萧阜屿,后者是六参官,今日正轮到他上朝议政。

  坊间早先就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刑部原本属意让这位持武将衔的国公府世子爷来领受这桩差事,怎知这流言越传越往底下走,一度肆无忌惮飘到了酒肆教坊间那些花天酒地的郎君耳朵里。若是连这票人都听到这消息了,圣意自然更是一片清明、不受蒙蔽,无论刑部大人们是否怀藏私心,铁定都是再办不成了,这才便宜了江恒员外郎中途截胡得这好事儿。

  谁料得到,萧阜屿如今好端端站在朝堂上,江恒却已是在外头跪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走运些。

  早朝散后,萧阜屿被内监客客气气拦了下来。

  “世子爷,皇上备着待会儿在御书房见您呢,且快些准备着过去罢。”

  估计还是要同他说这桩案情,萧阜屿心下明了。但对于兜兜转转自己依然被皇帝挑中参与此案后续查办,他多多少少有些不解。难不成就是因为当日韩大人包藏私心提点了他的名字,因此竟是让陛下上了心,如今手底下挑挑拣拣择人来接这差事,才第一个想起了他吗?

  “观赫。”东承太子朗润开口,隔了一段距离便扬手唤他表字。

  “太子殿下。”

  东承太子下了早朝便往东宫去更换常服,现下竹青色杭绸窄袖锦袍,外头罩缂丝灰狐貂袄,腰间系挂了一对松鹤纹羊脂玉佩,面上和煦如有春风意,眼神含威却不显难以接近,只使人轻易由心而生敬重之意,当真是一位玉质儒雅贵家青年郎。

  他见着萧阜屿等候在此处,便大概了然是怎么一回事情。

  从东宫过来往御书房的路上,东承太子还拐道去使江恒可起身,可怜那郎君全然是读书人出身,身上没有太多武功底子,哪里经受得起这番折腾,听闻是天未亮就闷头跪在太极殿前,偏偏他又迂直得很,明知道自己是要长跪不起,却半点儿准备措施都没有。跪了两个时辰有余了,此刻下肢已全然麻木,根本连起身都困难,还是东承太子见他实在可怜,差使两个内监将他架起来,缓缓正在朝这边过来呢。

  “太子殿下,陛下召萧世子入内说话呢。”高福公公走出来笑眯眯通传。

  萧阜屿拱手对东承太子行礼:“微臣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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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不在通常召见外臣的尚勤厅,而是背手立在御书房环形建筑群中央辟凿出的假山微景池塘边上,随意松散精神看着清冽池水里往来自由自在的锦鲤游鱼。

  磅礴宫室殿宇,奇伟至极高高架起的雕栏飞廊,禁宫是全然属于他的,整个南朝的崔巍江山都是全然属于他的,无数奇珍异宝将他的库房填塞得满满当当,海河山川皆要在他面前露出温驯模样承认他的无上身份。

  可这样一位坐享江山浩瀚的皇帝,在他批阅折子受了辛苦后,片刻获得神思安宁轻松的方式,竟然只是背手闲看游鱼往来翕忽。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萧卿,过来吧。”

  皇帝从闲神悠思中抽离,转头过来看了一眼,示意萧阜屿到他跟前去说话。

  “这几日刑部江恒查办的案子,你有所耳闻吧。”

  “是,大致听同僚说起过。”

  皇帝伸手按了按眉心,敛容点头:“是,朕之前险些忘了,你如今是挂职在刑部做事。怎么样,还都适应吗?”

  他这会儿又表现得像是一个宽待臣下的温儒君主。

  “都是为陛下办差,不熟悉的地方微臣必当尽努力去学习。”萧阜屿抱拳行礼。

  “你很好,朕对你放心。”皇帝回身沿着木板道向内室走,萧阜屿也微微错开一步紧随其后,“至于江恒,朕也知道他是勤恳尽心对待这桩案差的,只可惜他不懂回旋余地,做事情只知道跟愣头青似的一味横冲直撞往下走,做直臣是妥妥足够了,办些寻常的案差也是绰绰有余。”

  萧阜屿称是:“江大人这几日为着查办此案,日夜不休停,连寻常衣物都是家里人送到衙门去的。他数度骑马出城追踪线索,流民常常聚集的庙宇救济坊都排除了许多次,风雪里来去多趟,这几日身子也受了风寒不大爽快。”

  “你倒是把他的辛劳都看着眼里。”

  皇帝没想到,素来面冷寡言的萧阜屿居然会开口替江恒说话。

  “如今江大人与微臣都是同僚,朝夕相处方知晓他的艰难不易处。”

  “朕也有所耳闻。朕并非是看不到他的艰辛勤苦,只是他办差不当,无故耽误了时机,总还是要罚的。万万不能教朕的臣下都以为,为官做事只需要抓着一个‘勤’字闷头苦做就能高枕无忧了。”皇帝交握双手搓揉几下,去了骨骼关节里的寒气僵硬,“朕知道你是有些本事的,所以这桩事情余下的部分就交由你全权负责。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萧阜屿单膝跪地,以武将的姿势恭迎圣上口谕。

  “务必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教人再挑不出什么错漏。”

  “是。”

  皇帝还有些不放心,按着萧阜屿的肩膀,微微使劲:“你的嘴巴应当是牢靠的,因此朕才格外信任你。这桩案情兹事体大、牵扯颇多,让你放手去收尾,是务必要迅速了断。腊月里最后这几日,你就把你的心力全都放在这上头。”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