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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撞见

昭阳睡得正熟,冷不防听见外头哐的一声巨响,她猛地惊醒过来,起身时脑袋磕到了床架子,眼前直冒金星泛着晕。屋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朝着窗户的地方稍稍透了些光进来。

  她推开被子下了床。炭炉还燃着,香炉已是熄了。她从置衣架子上抽了碧色薄披风搭在肩上,三两下随意系了带子,穿上鞋履,走到香炉前,提手掀起了盖子,瞧着里头香饵早燃尽了,但仍是满屋子甜腻腻的气味,闻着让人脑袋昏沉。

  太后用的安神香真是奇怪。

  昭阳往日里虽因梦魇惊扰偶有失眠,问桓皇后讨了凝神香过来。

  桓皇后不敢给她用太重的熏香,想着她年纪还小,怕别有用心的之人掺了坏物进去,也怕她用着凝神香起了依赖,往后更不好入睡了,只准内库司配了清甜淡雅的松柏合实果凝神香来。其中不过五味香料按比例调混在一起,还稍好些。

  没想到太后用的安神香竟是这样猛。昭阳低头轻嗅袖口处,衣料上都沾满了这种甜丝丝的气味。大概是太后觉着她是小姑娘,用不惯长信宫里那种沉沉的木调香,才特意使人掺了些甜味道的香饵进去。

  长辈的赐物,昭阳不能多问多说什么,只好把盖子放回去,走到窗前,亲手推开窗格,拿起盒子里的小圆棍子支起了木窗,趴在几案上偏侧脑袋看着山寺里幽深的园景。

  潭柘寺是皇家寺院,历经数百年的光阴交替。寺庙各处景致风貌都是有其渊源出处的,合了佛教典籍及中土大乘佛教的历史。每一次大规模的翻修,都是由佛家各宗派法师论定图纸后才由工部派遣匠人破土动工。可以说,这座佛寺本身就是一部记载中土佛教的史书籍录。

  昭阳心往久矣,如今能随着太后的面子稍住几日,便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正想唤存乔进来给她快快梳妆,满肚子的话却因视线所及之处忽然出现的人而止住了。

  太后身边的嬷嬷亲自送了一头戴帏帽的女子从禅房后的径道上撑伞走过。

  那会是谁呢?

  太后来潭柘寺,难道还是约了女客在此见面吗?

  嬷嬷背身对着昭阳的窗子走路,可那戴帏帽的女子忽然有所感应似的回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昭阳也不知为什么,心虚得很,猛地侧闪身子避到了墙壁旁边。也不知道那女子是否看到了她。

  “殿下,怎么了?”

  “无妨。”溧阳长公主摇头,只顾往前走,“嬷嬷,快些走吧。若是天色全黑下去,山里该有野物出来觅食了。”

  殿下?

  昭阳听得分明,太后身边的嬷嬷称呼那女子为殿下。

  是公主?

  莫不是那位养在别苑里的溧阳长公主?

  太后生育了一儿一女,儿子便是如今的景帝,女儿就是这位溧阳长公主。两个孩子是一胎所生,当时可是龙凤呈祥的吉兆。传闻这位溧阳姑母年轻时可是漂亮聪颖了,称得上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可不知怎得,美人性情却忤逆得很,似乎是行了离经叛道的事情,这才触怒圣心,未婚未嫁,被关押在别苑里此生不得再回禁宫。

  宫里人从不提起溧阳长公主的事情,与其说是禁忌,倒不如说是像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一般。寻常年节里,其余的亲王及长公主们也会递奏请入宫拜见太后。昭阳也曾作为小辈一道陪坐过,从未听有人当着太后的面提起过溧阳长公主这位人物。

  就是昭阳,她能够知道溧阳姑母的名号,那也已是很多年前桓皇后随手拿一本礼册名单过来临时考察她在书房认字可是认真与否的时候。昭阳小手捧着礼单,规规矩矩念出了溧阳长公主五个字,还偏着小脑瓜子追问这是谁,既是长公主,怎么从未在皇宫里见过。

  桓皇后两三句话便把溧阳长公主简单介绍了,还一本正经告诉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个人,那会惹了父皇与皇祖母不高兴的。

  从此之后昭阳再没有多听过关于这位长公主的一句话。

  如果嬷嬷说得就是殿下两字,那这女子多半就是溧阳长公主了。

  太后来潭柘寺,顺道见见养在别苑里的亲女,也是为母之常情。既然父皇不愿意再见这位妹妹,太后避着他悄悄来见了,昭阳也懂得其中轻重,自然是死死藏了烂在肚子里,不会张嘴再对旁人提起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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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溧阳长公主只一眼便看得清楚,那个生得漂亮明艳的小姑娘,模样上有几分随了当初东宫里的慕良娣,也就是后来皇上登基后册封的淑妃娘娘,眉眼间也有几分看起来像自己那无容人肚量的亲哥哥。

  大概就是淑妃娘娘的女儿了罢。

  依稀记得在皇长子明烈亲王后头,淑妃的确还又生过一个公主。当初取得是什么封号来着?

  朝阳?还是昭阳?

  左不过就是些明煊璀璨的吉利词儿。

  真是可笑。这样的封号,竟被皇上轻易许给了他自己的女儿去。

  倘若那小姑娘真如愿长成了如朝阳般煊赫的样子,看他是否能容忍得下。

  只是这小女孩是威北侯府的外孙女,这倒有几分引得她重视。此次春闱下场应试的考生名册中,便录有威北侯府的年轻一辈,嫡长子慕洛瑾、嫡次子慕洛琏,兄弟二人同场竞技。方才那张被太后烧毁的字笺中,便写有此二人的名字。

  威北侯举家避离京城权力中心日久,久得都快要让人忘记曾有这么一门显赫勋贵了。可他们也该知道躲藏一世、退避一世是多么可笑且愚钝的法子。

  怀宝迷邦,总是亏欠了“仁”这一字。

  好在此生她还等来了慕家人的科举应试,既然敢放有承嗣爵位资格的嫡长子亲自下场走科举之路,想必是有几分真才实学,不堕了往日声望的。

  这一年的春闱,因着近几年来自京城至全国、乃至四海之内的局势涌动,权柄交移,集聚了不少她暗自看好的年轻孩子,但愿能其中能有几人表现不俗,不叫她失望。

  依威北侯府家学渊源,这两小子考过春闱自然是不成难事,重要的是春闱过后的殿试。是否能在金銮殿上做得文章入了天子的眼,才是真正决定学生日后官途亨通与否的第一次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