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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城墙

吃饭的地方应该是束羿选的,这家饭店来过他俩之前小区停气摸到这儿来下过一顿馆子,束羿嘴刁,一般很难有和他胃口的饭店,幸好他能吃得惯这家店的菜。

  一进包间叶黎便坐到束羿的身边,亲亲热热的逗他:“哟,小束,想哥了没。”

  束羿一直端着性子,眉头微蹙:“快坐下吧。”

  叶黎早已习惯了他的正经,便不再逗他,坐在位置上。

  森苇看见束羿这一身打扮不免有些担心,已经立冬,最近又降了温,他还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连帽风衣,看起来就不太温暖。

  刚才就听见他轻嗑了几声。

  没离开家来S市上大学之前,他还总被袁立然拉着出门运动,身体素质没问题。

  可这一两年他总是在家、图书馆、实验室,生活作息不太规律,也没时间锻炼,身体也没之前那么康健。

  他俩还保持着朋友关系时,只要她有时间就一定会给他煮好吃的。还能在饮食方面保证他的营养均衡。

  想到这儿,森苇心里有些难受,不自觉咬了下嘴唇。这一两周他好像一直吃的食堂,她观察过他好几次,都是面无表情的咽下白米饭或者白馒头。一口菜都不肯吃。

  可她每次要跟着他回家都以“我不喜欢除朋友家人外的异性到我的私人空间”呛她。

  她也生气,便跟他置气。她想,他总会饿得受不了,那时候她才好拯救他。

  可她低估了束羿抗拒她追求他这件事的决心。

  他瘦了很多,面色也不大好。

  她又生气又内疚。

  生气他从不好好照顾自己,内疚如果她不表白至少还能让他好好吃上饭。

  可心里的愧疚感点到为止,并不足以让她后悔。毕竟告白和内疚是两回事。

  她要来菜单划了一道叶黎点的腥辣菜,重新点了份白茅根雪梨猪肺汤。瞟了一眼菜单,红烧狮子头那一栏早已经打了一个勾。

  森苇努努嘴,嘁,无聊的叶黎。

  叶黎第一次觉得他们三人吃饭能吃的这么尴尬又漫长。平时大家一起吃饭,气氛又活泼又温馨。

  可这顿饭,束羿和森苇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就连他故意找话题也是提不起精神的敷衍,到显得他多余又碍眼。

  他没顾及束羿的一脸冷漠,在束羿筷子下抢走了最后一颗狮子头放进来了森苇碗里。

  他问:“你俩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

  森苇第一次没有把狮子头分进束羿的盘子里,也不愿意分给叶黎。咬了好大一口故意将自己的口腔塞的满满的说不出话。

  她敏感的注意到束羿扫了她一眼,然后脸上写着漠然二字,缓缓开口:“她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去陪我玩友情游戏。”

  森苇冷笑一声,转脸对叶黎说:“叶黎,如果有一个你喜欢的人,你甘心一直跟她当朋友?”

  不等叶黎说话,又自顾自的说,“如果是我,当然费尽心思把他追到手。”

  她挑眉,挑衅地看向束羿:“难道还要逼人家不准喜欢他的吗?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叶黎叹了口气,心想就不该提这茬,只好和着稀泥:“你俩别阴阳怪气的。好好说话啊。”

  束羿周身气质开始冷峻,说道:

  “我也没逼你喜欢我。”

  “你不撩拨我,我能喜欢你吗!”森苇没好气儿,故意气他。

  束羿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瞟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大袁儿,十几岁还能有这种能力。”

  叶黎在心里暗暗提大袁儿抱不平,可想了想他劣迹斑斑的情史又觉得讽刺他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叫他天生狐狸模样还是个浪荡情种呢。

  “你知道我不稀罕他那型的,那你偏偏就对我的口味了。你可比他强多了。我又有什么办法不喜欢你。”

  森苇说着说着怒气突然转化成为委屈,声音弱了下来,红了眼眶。

  叶黎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也就在束羿面前这丫头才能卸了一身的强硬,娇滴滴的勉强有个小丫头的模样。

  他很早就知道森苇在其他人面前总是有礼貌,优雅,乖巧懂事,永远镇定自若,像是从不会生气,从没有任何事能激怒她。

  哪怕在大的事她也只是笑得风轻云淡的森苇,只有在面对束羿时才会委屈的大哭,只会朝着束羿他一个人软软的撒娇耍赖,看起来才更真实。

  叶黎思量了好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小束,要不你就从了她吧。她都喜欢你好多年了,我们都看在眼里,就你从没记在心里。”

  “如果我喜欢,我自然会和她在一起,可我不喜欢。”

  他声音淡淡的。凉悠悠的飘进她心里结起薄薄一层冰。

  “小束,你有必要这么伤她嘛。”叶黎的声音也冷冷的,像是生气了。

  森苇莫名的觉得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只好软声对叶黎说:“叶黎,你别管行么。”

  叶黎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把心里的闷气忍了下来,说:“你们丫可真行!我当什么和事佬啊。自个儿作去吧!”

  森苇做出一副及其难看的笑脸来安抚他,倒更让他觉得难受了。

  束羿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猪肺汤,擦了下嘴,说:“我先回去了。你们随意。”

  眉宇间也透露着让人难以觉察的疏离。

  叶黎起身说:“我送你。”

  “你陪她吃饭。”

  森苇没动,盯着他坚硬的像竖起了一道无法攻破的城墙的后背,说:“你明明知道,男女之间多难才会有真正的友情。”

  束羿回头看了一眼叶黎示意她和叶黎的关系。

  “别看叶黎,他不是男的。”

  叶黎无奈:“滚,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她歪着头,眼睛了浸满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平静淡定,对束羿说:“所以你也喜欢谁吗?”

  “没有。”他说道。

  “束小羿。”

  束羿走到门口,听到她喊他,他顿下脚步,听到她照常温柔的声音,却不知这是她努力平静下来的结果:

  “降温了,多穿点,照顾好自己。”

  束羿身体心头一颤,莫名觉得鼻梁发酸,声音依旧凉薄:“我知道。”

  他打开门,离开温暖的包间,穿过饭店大厅,出了开着暖气的酒店,异常的冷。

  束羿走后好一会儿森苇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叹了口气,脸上仍旧挂着甜美的笑,眼眸却黯淡无光:

  “有点文艺片女主拿的起放的下的潇洒气质吧?”

  叶黎咋舌,“装个屁!”

  *

  叶黎把森苇送到宿舍楼底。

  她突然喃喃道,声音轻飘飘的:

  “叶黎,你说,以前一直在一块儿的明明是我和你,为什么我喜欢上了束羿却没喜欢你呢。”

  森苇看着叶黎像被雷劈了吓得不轻的表情,觉得好笑,又有些不爽,他好像觉得被她喜欢是一件不怎么让人开心的事。

  她皱了眉,嫌弃地说:“因为你丑!”

  叶黎炸了毛,脸上的嫌弃不亚于森苇:“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去,就你丫这副德行跟谁稀罕你似的!”

  森苇撇撇嘴,一脸傲娇:“像是你以前没稀罕过我似的!”

  叶黎被踩了尾巴,背脊一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都是误会,别提那档子破事不成嘛!”

  “谁让你对不起我的。”

  早些年,在中二病高发的时期,叶黎也为能幸免,得了中二病,做过些无聊的事,伤及自己也伤及朋友,虽未伤身,但确实都伤了彼此的心。

  那几年弄得大家的关系都格外紧张,也尴尬,直到叶黎重新回京城,他们的关系才重归于好。

  叶黎一直把从前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当做年少轻狂的黑历史,一提起就觉得又羞又臊。

  那年,他自作多情以为森苇喜欢的人是自己,年纪小不懂事,一改从前大大咧咧的暴脾气面对着森苇还真就羞涩,脸红,低眉顺眼,温柔体贴的过了一段时日。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毛骨悚然。

  所以这两年森苇兹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能翻他的旧账来羞辱他。叶黎只好夹着尾巴示好。

  “得,姑奶奶!祖宗!我对不起您!这不我这么些年,什么事儿都站你您这边不是?刚刚要不是你拦着我都能揍小束!”

  森苇冷嗤一声。

  “就你,你能为了我揍他!”

  “那确实不能,小束可是我兄弟!”

  顿时,森苇觉着叶黎的身后“咵咵咵”立了四个黑色立体大字“肝胆相照”。眼神也格外认真,可又立马软着性子跟她说,“所以你俩就别闹了,别弄得我们里外不是人了。”

  森苇笑笑,不想再聊,说:“好了。你回去吧。我和他的事。你别管了,也管不了。”

  叶黎像是想说什么,却斟酌了会儿这俩人的脾性,的确是不必他们管的。叹了口气:“那你就省着点作劲儿。”

  “行了,啰嗦!别这么惦记我。”

  叶黎依旧嫌弃,不耐烦的扫了她一眼:“别自作多情。”

  森苇挥挥手告别他转身一进楼道,就感觉到有人蹦着过来搭她的肩,不看也知道是谁。

  “吃饭了吗?”

  保蓓儿忽略她的问题,一脸花痴,兴奋极了:“苇苇,那人是袁立然美人嘛?”

  记得跟她提起过自己有个朋友,男生女相,长得妖艳魅惑。森苇一笑,说:“不是,不过那是小美人儿曾经的追求者。”

  “而且你什么眼光啊,就那货,皮糙肉厚,虎背熊腰的有半点小美人儿的气质吗?”

  保蓓儿嘟囔道:“我看也挺好看的啊!”

  森苇手机立马弹出一条信息:

  “哥们也挺招人稀罕的。”

  森苇回头,那人正站在路灯下呲着牙笑着朝她挥手。

  “怎么还听人墙角呢!别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贼眉鼠眼有奇怪的举动。会被人当变态。”

  叶黎发了一个“呸”字过来,关掉了对话框。没想到手机屏幕才熄灭又亮了起来,消息来自小尾巴:

  “谢谢你一直都护着我。”

  叶黎愣了几秒钟,然后勾起了一个极其欣慰的灿烂笑容,发给她一句:

  别说屁话,煽什么情,起我一身鸡皮疙瘩,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孩子,总得护着吧。

  小尾巴:

  请问您的雌性激素还允许您再分泌点吗?最近我们寝室在DIY面膜,挺缺生牛乳,要不你贡献点,我们不嫌弃。

  叶黎咬着后槽牙,发给她一句语音:“滚蛋!”

  森苇听到语音后,眉眼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梨涡。

  她和叶黎还有在国外的陶予他们打小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她和叶黎上同一所幼儿园,她读小班,叶黎上大班。后来他们上一个小学,叶黎读小学二年级,她上小学一年纪;她小学二年级,他却因为和别人打架转学降级,去了束羿的学校,当了束羿和乐小炜、袁立然的同班同学。

  可即便那样,他们也几乎和年长他们几岁的陶予天天在一块儿。

  束羿家和他们隔了三个站的公交,束羿妈妈周沛家和森家世交,有那么好几年束羿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在家时间很少,所以周沛经常会把束羿和妹妹束婀姿托付给森家,一住就是好几周。

  因为他总会住在森苇家,虽然不爱笑,但是很温柔。不仅是森家姐弟喜欢他,叶黎和陶予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

  矫情点儿来说,如果说束羿是她的整段青春的话,那叶黎和陶予就是她的整个童年。

  那个总欺负人的堂姐森萝是叶黎在她的书包里放各种昆虫吓唬的,小区里说她坏话的坏孩子是叶黎用拳头蛮横地揍得向她道歉的。

  她的青春是明媚的,可她的童年却是低沉又懦弱的。

  多亏了叶黎和陶予陪伴了她整个童年,扫除了她童年太多的阴霾和局促。让她清爽又闪着光的出现在束羿的身边。

  纵然那年叶黎因为误会,因为幼稚,冷漠地对她说着:“我不想再见你。”

  凶狠地对她说着粗话狠话,她又怎么可能怨他。

  儿时的友情和他们给予的关爱是她人生中弥足珍贵的记忆。

  叶黎、陶予和她,如今虽然分散于各地。那些美好的记忆却也不会随着时间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