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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恩情胜真情(一)

布庄已近在眼前,一院落,青砖大瓦屋舍,“陶家布庄”四个大字赫然立在院前门楣之上。

  夜色越发浓了,这高挂的灯笼将院落照射的清晰。二人步伐向前,周兰儿更是心儿“怦怦直跳”,她即将见着日夜想念的姨母了吗?

  院外瞧去,只不过几间大屋,所谓的大户人家怕也只是徒有虚名,比之应天那些显贵的富贾人家差之千里了。

  尚好,院外大门启开,并未闭上。庄禹这便快人一步入了院内。四方瞧瞧,这时有一粗布、微胖妇人恰巧行至于此。他连忙抱拳施礼。“这位大婶,敢问这可就是陶家布庄?”

  那妇人先个吓了一跳,待双眸定定一瞧,而后才应话。“是了,贵客可是来买布匹的?”

  庄禹摇摇头。“在下来寻人的,寻…”他一时忘了索问周兰儿姨母的名讳,如此,他便回面,窘迫地瞧向周兰儿,待她来接话。

  自是,周兰儿莲步已经近旁。略颌首,算是客套了。“这位大婶,烦请告知李翠姑可在此处,就说她姨侄女前来求见。”

  妇人竦视地盯了她一眼,嘴巴张开老大。须臾,缓过神来,赶紧小跑着就去唤人。“夫人,夫人,快来呀!”

  跌跌撞撞,那妇人不必如此失仪吧!为何呢?

  庄禹无暇顾及妇人的惊慌模样,他该猜出这妇人必定知道李翠姑,且跑去后院唤人。他侧颜瞧去美人儿,那般素淡柔然。

  周兰儿抬眸回看,而后又羞赧地垂首,她无心身旁男子的觊觎,只盼着赶紧与姨母见上,好令姨母收留她。

  果不其然,他们寻对了地方。兀地一瘦高妇人连走带跑便赶来前院。这回的妇人衣着华丽了许多,在灯笼的光衬下也散发富贵气息,女主的身份无疑!

  待近至二人身旁,高瘦夫人眼中只有女扮男装的周兰儿。上下打量,瞧着瞧着她竟个‘哇’的一声,老泪纵横。“我…我的兰儿呀!苦命的孩子,你活生生的就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姨母…”周兰儿上前扑到姨母怀中泪堤大破,玉泪潸潸而下。

  总归找着人了,庄禹心下安慰,一旁瞧着她二人如此悲伤,欲劝,想来也无需劝。

  亲情动人,庄禹含笑等待,一会她二人哭累了,必定就好理会他了。

  他不劝,旁人会劝呀!但见那微胖的粗布妇人赶紧劝说道:“好了,好了!夫人日思夜哭的侄女原来没殒命呢!这番重逢当喜庆才对。夫人,赶紧让小姐去内屋说话,兴许还没用晚膳吧?这会老奴就去置备。”

  听得妇人说话,姨母才呜呜咽咽,双手扶在侄女的双臂之上又瞧了瞧。“当初,你家遭难,姨母我赶去之后竟听人说你全家人都横死了,遂无奈不再查探。不想兰儿还能侥幸逃脱,活了下来。你今儿赶来,日后姨母必定将你当作女儿护在身旁,也好告慰我那姐姐的在天之灵了。”

  “姨母,周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活命,我再无逃去的地方了,想起姨母,这便投来。”

  “好!你且把姨母当作你的娘亲,可记着了!往后在姨母家中绝个不再令你受苦。”

  她二人说话间这决堤的泪儿说停就停了,随之倒是欢欢喜喜的笑声顿起。

  全然不顾庄禹在旁,她二人就朝后院赶去。他欲启口,这刻,方才的妇人憨笑对他言说;“这位贵客,还不随老奴去后院,杵在这作甚?”

  他当然求之不得,迈开步子,随妇人一前一后便跟了上去。

  再多的话,她一路艰辛赶来椒城不过三言两语就跟姨母道来,言罢,周兰儿粲然一笑朝向庄禹。她这会笑颜开散,若娇艳花蕊瞬间怒放,煞是美绝。

  庄禹最是瞧不得她的笑颜绝美,他的心儿都快化作春水,流之不尽。

  姨母听闻这位健壮的男子竟个就是鼎鼎大名的庄禹,打家劫舍的英雄,她赶紧有模学样江湖人那般抱拳施礼。“庄英雄救下我这苦命的侄女,日后我该如何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呀?”

  “无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事罢了。姨母不必挂怀。”英雄,自然是英雄,救人于危难,方为大英雄所为。他洋洋自得,心下不知多美哟!

  客套了几句,言归正传,这晚膳才是正事。

  粗布妇人竟是好手,一会功夫,一桌好菜便接连端了上来。

  也无需再客套,庄禹拾起筷箸便吃,执起酒杯便吃下香醪。

  吃喝一气,这话儿才说开,姨母不知周家遭灾之后侄女都如何艰难度日的,她自然要问。

  周兰儿先个有些瞒着,必定羞于启口。但庄禹借着酒劲这话匣子便启开了,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与姨母听去。

  席间,姨母一会面色愁结,一会又半笑不笑,一会又转眸怜爱地瞧着境遇悲惨的侄女。

  直到席毕,姨母也全然知晓过往的侄女如此不堪。好在,椒城不过蕞尔小城,想必刻意藏身,那外头的达官贵人也不定能寻得应天第一美的下落。

  话说,姨母家中只有姨丈与表弟,还有那些干活下人婆子,别个再无旁人。只消令他们都口紧,一丝一毫风声走漏不得,待日久天长,达官贵人都忘记了第一美,重新选出花魁,谁还在意周兰儿遁身何处了呢?

  主意已定,姨母也不忌当着庄禹的面说道她的谋划。周兰儿落难至此,只有颌首听言的份。而庄禹则心下有了别个图谋,自然此刻不好启口言明。

  人世之间的是是非非总是令人始料不及。姨母的谋划只怕难以无碍,因着祸从内出,她千想万想也料不到往后害了兰儿的罪魁祸首便是她的夫君。

  ……

  月余之后,庄禹又次赶来陶家布庄。他当然该信守承诺,说过的话绝不作虚。这回他带上自个除去周济庶人穷困百姓的钱银之后的身家结余,他设法换取了银票,折计三万两银票就朝陶家布庄满心欢喜地迈步前来。

  一路快步,一路忆起浃月之间隔三差五去陶家布庄见着周兰儿时的每时每刻。她寻得姨母之后换上并不华美的村姑衣裳都能娉婷袅娜再现。为着感念他的搭救,周兰儿为他操演最拿手的绝活,便是歌舞、丝竹。虽然有些厌烦之想,但为恩人献艺,周兰儿也不曾表露不快。

  也记得,周兰儿与她姨母相认的第三日,她的姨丈陶有烈、表弟陶聪便逐个见上了面。原先那晚姨母一人接待相认的姨侄女乃是姨丈与表弟出门采买布匹回陶家布庄再加工贩卖缘故。

  然,自打姨丈与表弟和周兰儿各自相认之后,庄禹瞧出危机袭来,她那表弟陶聪似乎对表姐的美色觊觎不该有的念想。

  不过,陶聪尚年幼,不足为惧,怕只怕她姨丈总有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闪闪烁烁。对待妻侄女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亦或刻意避之,不肯与她多言三两句便走开。

  说来也令人疑惑不解,庄禹三天两头赶去陶家怎会瞧不出端倪?

  一程赶路,心绪畅思间不觉就到了陶家布庄。那布庄前院大门启开,他算熟人,出入自如,就算下人婆子瞧见也只是颌首示意罢了。他如陶家贵客,也似陶家之人,随意进出而不必在意。惟有令他在意的便是这后院左边第三间厢房的美人儿令他心思凝结。

  周兰儿一早便起了身,梳洗整备,用过早膳便安逸地写字作画,好生惬意。这般静谧的日子也延续了月余。

  一眼便瞧见对她道出求娶之话的男子。她虽与他熟识,可女子家总是爱羞涩,而况两日前他还厚颜无耻向她求娶了呢!

  “兰儿,我来了。”

  她别过韶颜,瞧着书案上自个写的字儿。娟秀的字体是她在娼寮里练就的,而作画的本领却是这浃月来自个琢磨的。

  情知画作浅陋,还得用心绘作,亦或求教高人指点才会长进。但她的字体风流,圆润挺秀。瞧着好看的字儿不理他,谁让他两日前的大胆放肆求娶的?

  “兰儿,别不理我呀!我的心思你也该知晓。想你卖身契还在老鸨子那,向使不设法取回,你日后嫁与谁人也不得安生,说不准还得犯了官司,再个下了大狱岂不再入苦海。而我,本就山贼,如今打算建起山寨,你嫁与我也好有个安身的地儿。再则,我劫富济贫,这钱银疏散穷苦庶人,若日后遭险,必定会有众多庶人替你我庇护,逃去哪里都有个活命的藏身之处呀!瞧,我应承你的全部身家都带来了,你且拿去替我疏散,赈济黎民,也让你落得个好名声。”

  她转眸,轻藐地瞧着他取出执在手中的那些银票。“庄大哥何故?兰儿不是与你说的清清楚楚了吗?我把你当作大哥看待,你因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欲图我的人呢?”兴许她说出此话觉着对恩人过于无情,遂补缀道:“庄大哥,我说过,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你为何不愿接受呢?我不想与你这般的好人,这般的大英雄结为夫妇,我不想对不住你,可晓得了?”

  “什么话,我说了,不论你以往有过什么际遇,如今我爱慕你,必定不在意你的过往。兰儿,你说的那嵇浒怎的无情无义到如斯地步?明明应承赎你出娼寮,但他却一去不复返,这般的奸佞之徒我看就该寻个时机找着他好生教训他一顿。”

  她又不屑的剜了他一眼。“庄大哥,人家可是武略将军,带兵的!你如何比的过他?需知,嵇浒家世显赫,文武兼备,他的能耐绝非你之下。”

  闲说旁话倒不着气,一提及嵇浒,还大为夸赞,庄禹真真气恼了。怒目侧望门外,双拳紧握。“这等无情之人还能多大能耐,瞧我遇着他非得令他尝尝我铁臂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