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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存心窥乾坤(二)

决计令月儿想不到的是,躲在草窠之中的一矮胖男子这便缓缓立直身子,傻傻瞧去马车离开背影后才长叹一口气。他着实该长叹的,因着一个上昼都暗中窥探,憋屈地躲在这儿,就想瞧出端倪。

  得意一笑,摸准了这女子就是柳月儿不假,因着他曾见过柳月儿,虽然不及严五见过月儿姑娘次数多。

  不错,他便是许良。与公子用了早膳离开篱院后,半途瞧见一马车赶来,许良留了个心眼,让公子与他一道躲在草窠里,伺机观察。直到瞧见月儿姑娘缓缓下了车辇。

  之后,上昼太长,许良岂敢令公子陪他吃苦挨累,遂趁年轻车夫离去之时让公子去寻一酒肆用了午膳再来,他则守株待兔。这时辰他也该离去,寻酒肆吃饭去了。

  自不用说,一会功夫便寻得公子下落,就在村中一简陋的酒肆里啖啜将尽。

  近旁说话,许良方坐定便吧唧吧唧嘴巴说个不停道出了一切,只是主仆二人并不知晓柳月儿神神秘秘为何来此峯胁、僻野之处。只得各自愁眉上锁,不得舒展。

  用了午膳,许良伸出舌儿舔了舔嘴角的油渍,又几分吃醉了酒后的摇摇晃晃,他还得听从公子的吩咐,再复回那处,巧合遇着一下乡办事的皂隶便对那皂隶交待了几句,主仆二人方无挂心地决定一探篱院究竟。

  为何如此,只因嵇浒始终有些难言预感,仿似怪事令他放不下心结。主因则是那篱院之中只有两位男子,而他分明早膳之时听到后院有捣衣之声,乃女子家在劳作。难不成柳月儿去见的便是篱院之中的女人?

  虽然有些唐突,但暗中窥探说不定就会有所意外收获,他不过闲来无事,庄大哥一时半会也无法康愈,就盼着赵郎中的妙手,还有那皂隶黄扬的回话了。再则府上有赵郎中,还有严五把持,必定不会出现差池。他嵇浒便可顺心地留在这儿揭开神秘篱院之谜了。

  下昼枯乏的紧,暖阳照在草茵之上令人昏昏欲睡,嵇浒坚忍,实在没法子了。因一旁的许良疲敝不堪,酒劲上头,就着日头和风呼呼大睡不醒呢!

  背后隐隐作痛,他的背伤并未痊愈,此刻令嵇浒不适,恹恹抏敝。有心盯着朝向篱院的路程,期盼能瞧见些不妥之处。然,这般恬逸时刻,许良睡个无忧无虑他似从旁都被感染,也一会眯萋着双眸,一会儿强忍睁开,如此反复几回,招架不住,沉沉睡去也!

  不知何时多了件粗布大褂覆在嵇浒身上,睁开双眸之时才知误了查探。此时天色渐暗,晚照来临。

  摸了摸粗布大褂,乃许良脱下替他覆上,防备他受了寒凉的。四处瞅瞅,却不见许良踪影。这人去了哪里?

  晚风微寒,才起身无力疲软,仿似病疾虚弱的妇人,背伤的危害可见一斑。嵇浒循着朝篱院的路径前走了一程。沿途四看,皆无许良的身影。

  难道许良饥饿难忍,自个偷偷跑去酒肆吃酒去了?想来除此还有什么可能呢?不必计较了,许良、严五总归都是忠心耿耿的随从,尽心尽力甚少差池过。

  小路蜿蜒,不可再行,因着前处便是篱院。他若再去,极易暴露,若被篱院中之人瞧见岂不说他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吗?

  可夜幕绝佳时辰不去瞧瞧难不成就不想解开疑惑了?左右都令他思忖难断,独个原地徘徊许久。

  哎呀!顾不了那许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去瞧瞧又何妨?主意已定,自然要迈步的,谁知还没迈开,前处三只星星点点的火把燃着,分明是朝他这儿赶来的。

  躲开,速速躲开为妙!不用再犹豫难断了,此刻他只管避开,隐去草窠里就成。

  三只星星点点的火把越发近了,且渐渐瞧出三只火团举着朝他近旁而行。兀地,几道黑影从小径窜出,随即如风一般飞也去了,近那三位手中执起火把的人旁悄悄说了些什么,而后几道黑影之人便先头黑蒙蒙的夜色下不用点燃火把也能健步如飞,不知去了何处。

  果然有诡异,嵇浒凭他的猜测这些神神秘秘之人一定隐藏不可告人的秘辛,他得暗中查探,需小心不露行踪。

  躲在草窠里大气不敢出,思忖之时,三人中的两位晨间是见着过的,虽然火把光华有些迷迷糊糊他也认得出。倒是另一黑衣着身,消瘦体态,步伐健迈亦不似男子行走的那人在爨人身旁只露出侧颜,瞧的不真切。

  不经意间,眸光随意一瞥,似曾相识,仿若何处见过的瘦弱之人稍一停步,而后再跟上前面爨人的当口,嵇浒真真瞧见了,一个女扮男装的消瘦女子取出了面巾打算蒙面时只四处张望便再也逃不脱嵇浒的锐目,她…她怎的与一女子极度相似呀!

  心中翻腾起潮涌滚滚,浩浩汤汤。奔流回溯,冲腾跌越。忍不住只心下惊呼一个“啊!”字,就这个“啊”字还未启口呼出,怎的那消瘦的女子已经黑巾蒙面,有些臆想般的一个惊觉回眸。

  四下真的黑茫茫一片了,黑衣女子扫视一番察觉不出不妥这又起步跟随前人走了。

  万万不可能的!嵇浒怎敢相信方才自个的双眼所见?那女子分明就是周兰儿的模样呀!

  决计不是真的,或是自个伤重缠身,此时他又饥饿寒凉,一时瞧走了眼亦说不定呢!周兰儿一代美人都去了佳城,长眠于地下了的。何况是他嵇浒亲自敛葬的周兰儿呀!

  病入膏肓了,真的病入膏肓了!不过就是伤了背怎会心思胡乱的分不清真真假假了呢?该不会是自个的伤重比之庄禹更为难医了吧?

  三人早已走远,自个也不用刻意避开。起身直立,嵇浒右手执着粗衣大褂,脚步朝向小径行去。慢悠悠,晃悠悠,随意提脚落下,如此环复,许是在行走,也似是在原地,他浑浑噩噩的,心中泛起愁思苦水,淌不尽,流不竭。

  小径前处突兀多了一束火把,步伐极快朝嵇浒奔来,眼瞧着就躲避不及。反正心也乱了,形也散了,谁人瞧见都无需在意了,大不了被人拿去问话,好赖他闭口不说真话就是。若是那女子复回,他倒甘心受缚,趁此随她去了某处,只愿烛火通明瞧个真切反倒可令他释疑那女子究竟谁人,决计幸甚至哉!

  “公子,可找到您了,真把小的急坏了。”是许良气喘吁吁而来。

  定睛一瞧正是许良,不会有误了。且喜亦失落心绪。“你去了哪里?”

  许良顷时身子一震,咂咂嘴囧言道:“回…回公子,小的…小的饿了就打算去用些酒菜,嘿嘿,不过小的虽然去了酒肆,可不敢逗留,买来酒肉呈给公子先行用下,小的才会跟着沾光。”

  火把光泽之下,许良左手真个拎着提盒,还有一壶酒。“倒也没把本公子遗忘,算有些良心,我也不罚你了,咱两就这用下便回府衙吧!”

  “嗳!”许良应话干脆,噙笑讨巧说话。“公子就将小的那布衣垫在地上坐下,可不能弄脏了公子的锦衣华服,这便好吃好喝一会,随风纳凉,尽兴用一回晚膳。”

  “嗯!”嵇浒依法行事,落座草茵之上,不过他并未将许良的粗衣垫在地上,举起递给许良道:“拿去,穿上吧!本公子征战沙场,什么苦没吃过?不用谨小慎微,可别把本公子当做小姐家的伺候了呀!”

  “嘿嘿!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许良言说间也坐下,火把侧放在一乱石上,从提盒里取出整鸡一只,醋鱼一碟,鹿肉一碗。两双筷箸,两只瓷杯。“公子可想吃下一杯琼浆玉液。”

  “没听赵郎中说过,我这些时日万万不能吃酒的吗?”嵇浒没好心思薄斥了许良一句。

  许良自然不敢拌嘴,遂小心翼翼取出一青瓷大碗,就着酒水涤濯递了过去,孰知嵇浒不接。“又忘了?本公子既然不吃酒必定滴酒不沾。”

  无奈,好意反倒不得公子夸口,却引来怪责。索性许良也不洗了干净就将另一只青瓷大碗递给了嵇浒。

  嵇浒自是接着,便于盛菜,而后起筷无心烦躁地随意用着菜品。

  许良心下嘀咕:好端端的干净大碗不用,还糟蹋了香醪,随你意吧!这会公子又不分我的美酒凑合着也够我一顿美美用下。如此,许良端起酒杯,晃了晃,吃一口,搛菜又吃一口。忽的他将一事想起。

  “公子,多吃些呀!哦!方才小的有话打算说的,不过也没甚了不得的事就没急着禀报公子了。”

  “何事?”嵇浒细嚼慢咽,心里惦念着方才瞧见的那黑衣女子呢!覃思着如何再见上一回就最好不过了,兴许便可一睹俏丽真容。哪怕与兰儿相貌差距颇大,是他一会前看走了眼也好过疑惑不解。

  “啊!”许良胃口大开,用力嚼肉,吞咽了口才道:“公子推度的不假,那神神秘秘篱院中人果然多了一个,从身段来瞧必是女子。方才,小的才买回酒肉远远瞧见三道火把,吓得小的赶紧灭了火光,歪在草窠里气都不敢出。一会儿工夫,那三人便一壁小声说话一壁行步,小的屏声静气总算听来了碎言琐语,说什么去范家…”

  “范家?”嵇浒刚搛了菜还未送入口中,听来许良的话心中一沉。“去范家作甚?”

  许良回道:“那小的就不知了!反正好似听到去范家什么什么不能分开行动…嗯,之后就没听到了。他们行步极快,小的也不敢尾随他们偷听,就怕暴露了,人家好意留公子与小的住了一宿,还管待了早膳,若瞧出小的鬼鬼祟祟,以为小的不安好心,对付小的就不值当了。”

  “蠢货!”嵇浒茅塞顿开,他想到了什么。丢下筷箸,起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