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桥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义父一直没有一个孩子,也不曾纳妾求子。
那日从徐淐径手中奇迹生还,是拜甲一斐所赐。仓皇离开伧秦后,为了避免徐淐径的追捕,两人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逃脱后,宫桥同甲一斐设了这个局,从而依托孙立的身份,熟悉徐家,并且谋取进去徐家的可能性。
由现在的情形看来,这种可能性并不渺茫。
孙喻雪等父母一同吃毕饭,帮忙收了碗碟,“娘,下午我需得加紧帮王姐姐绣她的样子了。”
“嗯,我听她娘说了,你帮了她不少。应该的,你们俩这么好,她要嫁了,以后就见不着了。”张喜仪应道。
隔壁家女儿要成家了,转眼自家女儿也到了十三岁,自来了家中,堪堪是七年过去了。没过三四年,该自己女儿出嫁的时候了,孙立、张喜仪两夫妻对望一眼,心中均是一样的感慨。
孙立叹道,“王家大姑娘再过十日就出门子了,着实是快呀。”
“快什么,她娘都急坏了,早两年迟迟定不了亲,好好一个人,急出一身病来,那嘴角啊还生了大燎泡,跟我一边做活儿的时候,一边常常哭诉,什么女儿这么好,怎么这么难出门子,你都不记得了?这都十六了,可算是定出去了,定了不到三月嫁了,仪礼所需样样都不齐备,可急坏了。”
张喜仪想想又说道,“听说那女婿做点小生意,性子没得挑,王大丫头嫁的不错。女孩子再好也留不得啊。”
孙喻雪一怔,接受了张喜仪审视又慈爱的目光,心中打鼓,没有张口。
孙立说道:“咱们家的就留得。雪儿又会读书,又跟着我学医访药,性子又这么好,嫁给谁都算轻配!早早让她嫁了,我可不乐意。”
孙喻雪羞红了脸,低下头。
张喜仪做了个眼色,两人不该在未出阁的女儿面前谈这些话,女孩儿害羞了。
孙立又想起一事,“对了,上次我去徐大人府为二夫人看病,恰慌忙中漏拿了两样药,让女儿去送。谁知二夫人听了就叫进屋看,一看合了眼缘,欢喜的紧,问了能施药,又问了年纪,要留下府里玩几天,我满口应了。”
听了这话头,孙喻雪先是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继而大喜过望,指甲掐进了肉里,抑住自己激动而飞红的脸颊,勉强自己不露出一丝喜悦神色,可是绯红的双耳还是显出了几分。
上个月末,她偷偷从父亲药匣子里抽了两味药出来,那恰恰是父亲开给徐二夫人的药方上的两味,竟然一击而中。可惜仅是匆匆一瞥,不好多逗留的。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竟然二夫人邀请她进徐府了!
“是吗?你怎么才和我说?这事儿脸上有光的,可是雪儿,能行吗?徐家可是富贵人家,又有权势,在那家惹了一点子祸,可……”
孙立豁朗笑道:“那你可是小看咱家姑娘了,行动说话,大方得体,没什么错处。要我说,比那徐家的主子姑娘也不差,冷眼看着府里郑小姑娘和徐姑娘也比不上我们雪儿。那边有意长留雪儿在家,看顾些姑娘奶奶的。”
谁知张喜仪一听,更不乐意了,“那你可是偏心了,自己女儿当然好。可是去住几天,另当别论了,算是怎么个事儿?我们好好的姑娘,给人当丫头、当奴婢了不成?再怎么高门大户的,这是看不起人?”
“娘,没有的事,”孙喻雪生怕去不了,忙忙接口道:“他们管我叫小孙大夫呢。对我也不错。女儿也想学些本领,见点市面。徐府别提多有意思了,二夫人待我也好,我和几个丫鬟姐姐关系也好呢。他们还给我看宫中的花样子,内造的棉纱,稀奇又漂亮,从来我和王姐姐去集市店里都没见过的,说不出的好看。而且而且,我将来也想学爹爹行医,去徐府又能治病开方子。”
“那也是照顾人的活,你爹爹行医,你就跟着学,固然不错,可是照顾人不还是丫头嘛,娘更心疼你累。你才几岁,就去端茶送水的照顾人?”
“不是的,娘,端茶不是我,倒水也不是我,照顾人更不是我了。我就去给看看药,夜里有事叫我去看看病人,爹的方子我给添减些,熬药、煎药都是丫头姐姐们的事,我在一边看就是了,伺候二太太也是丫头姐姐们的事,我也没什么累的。”
“便是这样倒还罢了。”孙喻雪看母亲有松动之意,喜上眉梢。
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让她心里全凉了。
“只是徐府的人不是咱能得罪的起的,远着点儿没什么不好。别去了。”张喜仪想来想去,下了断言。
孙喻雪心里顿时焦急起来,“哎。”她看了一眼桌上稀稀拉拉的粗饭,心头一酸,轻轻地应了。她有许多话,可是又不好一一说出口,惯了顺从父母,是不应该说些什么的,何况是这样大的事。
可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切筹划的开始就是这样,她不禁心中起急,满贮的热望飞红了两颊,不知怎样才好,拽着衣袖,一时挽上,复又解开垂着,只得一对求恳的目光望向父亲。
孙喻雪没敢说什么,可是孙立察言观色,一向知道自己的女儿心里是个极有数的,从不做小儿女状,不像一般女孩儿为着嫁人便是头等心事,有着许多大主意,这趟去徐府,她似乎打心眼里乐意的,回来整高兴了两天。
孙立家中虽清贫,对孙喻雪的看顾却独独精心。对这老天赐给的女儿,张喜仪满意的了不得,不过一个月,孙立也打心眼里看重了这个女儿。
虽然张喜仪与孙立都是知书识礼,有学问的,可是一个操持家事繁忙,一个考仕,无暇他顾。故自己夫妻教导之外,另请了一名家教先生,每日教女儿念书。
本意是不论多寡,让女儿随缘念一些书罢了,却惊喜的发现,这捡来的女儿懂事颇早,没人督促她,她也勤学不辍,不知疲乏。
到一年后,孙喻雪便全然不是开蒙的水准,连教书先生都免了。孙喻雪读书有天分,虽年纪尚小,性格却显得明,先生常夸,这孩子为人谨慎、不虚夸,难得的好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