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灿坦然受了他这一拳,故意做个夸张的忍痛表情,并用另一手紧紧抓着挨打的地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别不信。要是有机会,你们可以去电脑上查查,就知道我说的话一点都不假。他这个样子,真的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你明知道我们没有这个条件,还叫我们查……”有人指责。
“不用查也可以验证我说的话,我们可以问问病人自己……你平时有没有……”
“闭嘴!”鬼脚七一声断喝,“你别作声,让他自己说。”
“好,那你自己说,平时有没有什么症状。”
新货人本机灵,知道肖灿是在帮他,虽然在伤心痛苦之中,也勉强打起精神,搜索枯肠,考虑着怎么编织谎言。在考虑周到之前,先带着哭腔海夸肖灿一顿:“这位兄台真是神了,简直华陀再世,一眼就能看出我身上的病。我之前也看过医生,做过检查,医生说的和你说的,简直毫厘不差……”
“别拍马屁!”阿锋有些嫉妒地打断他,“说,你看医生的时候,人家是怎么说的,你平时又有些什么症状?”
“医生也是说我的胃病比较复杂,是个综合证,具体有胃下垂、萎缩性胃癌——呃不是,是萎缩性胃炎,还有,还有那个什么十二指肠溃烂……”
“扯机八蛋!”一个比较聪明的犯人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是胃病吗?怎么又扯到肠子上去了?”
他本是问被打的新货,大家的目光却一致看着肖灿:“是啊,不是胃病吗?怎么又扯到肠子上去了?”
肖灿心中惊讶,脸上不动声色,眨了下眼说:“是胃十二脂肠,不是肠子。”
“什么是胃十二脂肠,跟另外那个十二脂肠和其它的大肠小肠又有什么区别?”喜子好学地问。
喜子在这监号里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是他这话问得太重要了。如果连胃十二指肠都解释不清楚,怎么还能说会看胃病?因此鬼脚七和阿锋两个相对重要的角色,都盯着肖灿问:“是啊,你给解释解释。”
“怎么说呢?这当然是很专业的问题。如果我用专业术语来说,你们可能也听不太懂,说了等于白说。打个比方吧,就好比铁路,从北京到天津,那叫京津线,从天津到上海,那叫津户线,但是从本质上来讲,它们都是一条线,都是中国的铁路。这么说明白了吧?”
“不明白。”所有人都露出白痴般的表情。包括肖灿一心想拯救的新货,都跟着摇了摇头。
“总之一句话,”肖灿为防夜长梦多,赶紧下结论,“胃十二指肠是连接胃这一头的,它如果生病就算胃病;而另一个十二指肠是连接大肠的,它生病跟胃没有关系。”
“哦,我懂了!”喜子面露喜色:“就是说胃十二指肠和十二指肠本来是连在一起的,只是它们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把胃和大肠连在一起,共同组成了我们人的消化系统。”
“没错,聪明!”肖灿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夸奖,谢谢夸奖!”喜子面有得色。冷不防额头上被敲了一记苦李子,阿锋瞠目怒骂:“滚开,就你能。还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你以为你在背乡愁呢!”
喜子却不怕阿锋,嘻皮笑脸地拖声音朗诵:“小时候——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鬼脚七心中焦躁,一脚踹在他大腿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喜子看他动了真格,这才不敢出声,悄悄躲到床上去了。
这边阿锋继续审问新货:“好,就算你们说得是真的,你叫什么名字——你再说说这个综合胃病平时的症状。”
“叫我小宋就好。”新货小宋虽然还在两个人的挟持之下,表情却轻松了不少,挤出一个笑容说,“平时的症状无非就是呕吐,绞痛,痛得在地上打滚,然后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吃冷热辣的东西。”
肖灿作低头沉吟状,听他说一句就点一下头,仿佛一个行医多年的专家。
阿锋眼见这幅情景,又看小宋态度诚恳,确实不像撒谎,和鬼脚七对视一眼,交换过意见,又一起回头打量小宋的表情,见他面无愧色,眼神反而不像刚进来时那样闪烁,而是一幅坦然平静的样子。
两人信了一大半。
鬼脚七对架着他的两个人一挥手:“先放着吧。”伙同阿锋一起,走向床上的班长。
“班长,这家伙好像真的有病,我们要不要上报?不然在我们这里出了问题,我们还得跟着受苦。”
“有病?”班长白里透红的眼睛一翻,松开盘着的两腿,准备下床,“我看你们两个才有病!”
他走到有气没力靠在门背后的小宋面前,活动着手脚问:“你真的有病?”
小宋看他像在做揍人前的热身运动,如同一只狗,面对拿着棍子的主人,身体一个劲往墙上贴。
“我、我真的、有病!”
“胃病?”
“是啊,胃病。胃下垂……萎缩性胃炎,还有,胃十二指肠……”
“那我就帮你治治胃病!”
班长凶悍的脸上肌肉绷紧,显示出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见他上身一转,一个侧踢,直取小宋胃部。
不仅小宋吓傻了眼,就连围观的其它犯人,包括阿锋和鬼脚七都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班长这一脚简直可以踢死一头牛!要是小宋真的有严重的胃病,那我们可就惨了!”
但是在班长长期的积威下,哪有人敢出面阻拦?
况且到了这时,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就在大家摇头叹息时,身边一个一个影子疾速掠过,带起一阵旋风。
恍惚之间,那影子到了小宋身边,接着又向旁一闪,小宋所站的位置便空了。
“咚!”班长一脚重重踹在铁门上。
当他把脚收回来时,脚尖点地,木然不动,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十分痛苦。
而他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角落里的一人,仿佛要喷出一股火焰,将他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