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伦敦。
杜克总觉得面前的这个穿着褐色风衣,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身上飘着一种淡淡的腐烂的气息,这种感觉杜克很熟悉,甚至感觉有些亲切。自己多年混迹伦敦大街小巷,逃脱警方追捕的时候,没少在泰晤士河畔跟这些拾荒的烂泥打交道。
虽然知道这次交易对象身份很高,但也因此杜克没想到交易对方如此轻视自己。
“钱呢?”这个中年人身上飘散着一种恶心的感觉,杜克忍着愤怒决定直奔主题,赶快结束这次交易。
“货呢?”中年人面对杜克一点也不着急眯着眼睛对杜克说。
“呵”杜克双手抱胸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桌子上的煤油灯光光在狭小的空间了颤抖了几下,不知什么时候杜克身后出现了两个穿着白衬衫的高大男子。
“先生,姑且先这么叫着。你只是个棋子,就算我现在把你揉碎扔进泰晤士河里喂鱼,你背后的买家也只能换个人继续跟我交易,所以我再问一次,钱呢?”
中年男子瘫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杜克笑了笑,感觉自己好像扳回来一局。
中年人突然抬起头,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呜咽的低吼出一句话。
“货呢……”
杜克摇摇头,对着旁边一个高大的男子摆手笑了笑,然后坐直身子弯腰从桌子下取出两个棕色的玻璃瓶,两个瓶子里都装着大半瓶粉末,瓶口用木头塞子塞得紧紧的。
“这些就是默克药厂新捣鼓出来的东西,有镇痛和助眠效果。”
杜克说完突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几枚克朗扔到地板上,对着中年人摆摆手说:“拿了钱快滚吧,你的任务完成了,让门口的人进来吧。”
就在银币扔出的那一刻,中年人立刻扑在地上抓拾着银币,然后连滚带爬的突到门前准备离开。
门开了,中年人从咧开的门缝冲了出去。
“啧啧啧……”门外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金色卷发。微笑着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把手帕随手丢弃。
“不好意思,小儿们潜入的功夫不到家。不小心被发现了,所以只能让他们先休息一下了。”年轻人说着,走到桌子面前,厌恶的看了一眼刚刚中年人坐过的椅子。双手背后扭头看了一眼门外。
门外进来两个穿着灰色呢绒制服的男人,对着黑衣的年轻人鞠了个躬然后把椅子搬走。另一个迅速搬进来一张干净的木椅,放在了刚刚的位置上。
黑衣年轻人笑了笑,坐到椅子上然后伸手拿起一个棕色的瓶子抬头对站着的杜克说:“继续呀,我刚刚在门外有些东西没有听清,这是什么来着?”
杜克身后的一个高大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但被杜克伸手拦住了。
杜克对着黑衣年轻人笑了笑,也拿起了一个瓶子然后对年轻人说:“这个就是普鲁士默克药厂研究出来的新东西,拥有镇痛和安眠功能。就像古希腊里的梦神修普诺斯一样,所以普鲁士人给它命名吗啡。”
“普鲁士人的浪漫。”黑衣年轻人看着棕色玻璃瓶笑了笑,然后示意杜克继续说下去。
“我们拿到样品实验后发现,这东西有成瘾性,而且比鸦片酊效力更强,往往只要前者的四分之一或者更少就可以达到前者的效果。”
“有意思,那么杜克先生,你要怎么证明给我看?”
杜克沉默了,因为暂时没有明白这个年轻人的意思。
“这样吧,我给你个提案。”年轻人说完拍了拍手,身后的木门打开,两个穿着灰色呢绒制服的男人钳制住一个穿白衬衫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杜克刚刚身后的其中一位。
“大哥!他们跟踪我!”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杜克把瓶子放到桌子上双手撑桌,愤怒的质问着黑衣年轻人。
“稍安勿躁”
黑衣年轻人话音刚落,又有两个穿着灰色呢绒制服的男人拖着一个穿着褐色大衣的人走了进来,在屋里木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第五个灰色呢绒制服的男人拿着一个椅子走了进来,放下椅子后就地站在椅子后。拖着褐色大衣的男人的两个灰衣男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扔到椅子上。男人耷拉着脑袋喘着气,黑紫色的血从头顶划过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板上。
“你们……说好……话……”后边几个字杜克听不清了。
“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但我很欣赏他的勇气。所以给他来一点试试。”黑衣年轻人对杜克说。
“浪费了。”杜克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拿起一个棕色瓶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木头塞子。这时站在椅子后的男子掏出来一个银色小勺递给杜克。
“谢谢”杜克接过小勺,伸进瓶子点了一点,然后取出勺子屏住呼吸,把勺子伸到褐色大衣男子鼻子底下。
黑衣年轻人看着褐色大衣的男子呼吸慢慢平缓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字上的男子剧烈的抽搐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黑衣年轻人瞬间抽出一把左轮枪对准了男子的脑袋。
可谁知男子看着空洞的黑色枪口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神色,而是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和刚刚如同烂泥一样判若两人。
“不错”黑衣年轻人收回枪对杜克点了点头。杜克也笑了,显然对这个结果杜克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但是”黑衣年轻人突然举起枪对准了杜克。
“先!!”
“砰!”杜克的手指已经勾住腰间手枪的手柄了,但黑衣年轻人的枪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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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杜克惊恐的跳了起来,拼命地去摸自己的脑袋,发现那里并没有弹孔,也没有鲜血。身边也不是几天前交易的那个船舱。而是陌生的红砖房间,从四周隐隐约约传来蒸汽的呜呜声提示杜克自己可能在某个工厂。四周也没有黑衣男子和他的灰色呢绒制服的护卫。只有自己的兄弟库班坐在床边担心的看着自己。
“大哥!你终于醒了,自从前天你去泰晤士河交易回来之后就一直睡到了现在。发生了什么?”库班担心的对杜克说。
“这是哪……”杜克感觉现在自己身体很糟糕,可能是睡了一天的缘故。嗓子里干的想要冒火。
库班听到杜克沙哑的声音于是拿起床头一只陶罐递给杜克,杜克接过陶罐,干枯的嘴唇贴住瓶边,咕嘟咕嘟的贪婪地喝着水。
“按着大哥你去交易之前的吩咐,咱们拿到了钱。所以启用了我们之前在泰晤士港区买下的一个废弃酒厂,开始用现有的工人和设备,按照从默克药厂拿来的配方进行罂粟的提纯。”看到杜克开始喝水,库班笑了笑,开始对杜克汇报这两天的变化。
杜克放下陶罐擦了擦嘴,然后咳出一口浓痰。叹了口气对库班说:“情况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这次的交易对象应该不是我们已知的对吗啡感兴趣的药商或者二道贩子。而是……”
杜克说完指了指威斯特敏斯特的方向,英国的议会,政府,王宫。都在那里。
库班脸色瞬间白了,沉默了半晌然后问道:“就我们?……值得吗……”
“呵呵”杜克一阵苦笑。
“现在想想,我们从默克药厂拿到这份配方的过程是不是太简单了点。这个吗啡里肯定我们兄弟不知道的东西。对了,他们给了多少钱?”
“两千英镑,租赁这个厂房花了一千两百英镑。大哥我们还要继续吗?”库班咬咬牙问道。
“召集兄弟们吧,不管怎么说棋子是没有资格自己走下棋盘的。提纯出这一批吗啡之后我带着配方再和他们进行一次交易。看看能不能从士兵变成城堡。”杜克说着起身下了床。
“大哥,你去哪?”库班问道。
“去街上透透气,这里的空气太闷了。”杜克说着推开了屋门准备下楼。
“等等大哥,阿水!你跟着大哥一起去!”杜克下楼后,隐隐约约听到了背后库班的声音。
租赁的工厂原本是用来酿酒的,但自从泰晤士河污染日益加重后,沿岸酒厂的啤酒质量就不断在恶化,因此现在好一些的啤酒都搬到了苏格兰地区,伦敦城内的酒厂已经越来越少了。
杜克看着不停的往着巨大的钢铁蒸馏器底部添加燃料的工人笑了笑,生活总得继续才对。
当杜克到达第二层时,背后多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
“阿水,这是哪?”
“泰晤士河区,苏打街。”
杜克停住脚步,眯着眼睛想了一下。
“苏打街?这么说这里距离伦敦区还挺近。走吧,去那边看看。”杜克说着继续往楼下走,一楼的人看到了杜克下楼于是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杜克满意的笑了笑。
“老大,出去呀?坐车吗?”工厂门口一个穿着红色衬衫的警卫看到杜克出来于是询问道。
“不用了,就在这附近走走。”
出了工厂大门,杜克凭着记忆拐进右边一条小巷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出了巷子后一条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出现在了杜克面前。
“阿水,你和我们兄弟俩一起闯荡了几年了?”在街道上走了一会,杜克便拉着阿水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下,杜克随便点了一些东西,在等待的时间里,读课文了阿水一个问题。
“记不清了,二十多年了吧。”阿水皱了皱眉从柜台老板娘那里收回视线,他感觉今天杜克有点不正常,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正常。
杜克笑了笑,然后身体后倾看着橱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
二十多年了啊,两个萨尔区平民窟救济院里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帮私酒贩子走私赚到第一桶金后,到现在成为拥有两间工厂,数百成员的萨尔区最大的中介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啊……
“阿水。”在侍者在桌上摆好咖啡和面包后,杜克端起咖啡杯叫了一声阿水。
“怎么了大哥。”阿水放下已经咬了一口的面包看着杜克。作为杜克的老伙计阿水知道相对于咖啡来说杜克更喜欢高度酒。但杜克也说过咖啡可以让自己冷静。阿水还记得十多年前杜克在与敌对帮派约定决战的前夜带领兄弟们冲击对手工厂时,也是在一个小小的咖啡馆里做的决策,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人,足足围满了两三张这样的桌子……
“老兄弟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议会那边和国外做了一笔交易,但双方都不好直接出面所以找到了我做一次中间商,但我吞掉了一部分。”
阿水的脸瞬间僵住了,半晌抿了抿嘴,然后低头小声问道:“那现在还回去还来得及吗?”
杜克十指交叉放到胸前,然后仰头叹了口气说:“估计不行了,我刚刚才想到这一点。吞掉的部分我们已经消化掉了。现在只能赌他们会不会控制住我们让我们继续为他们制作这个了。”
阿水低头不语,手里的面包已经快被他搓成一堆面粉了。半晌阿水抬头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杜克笑了,从怀里掏出四五个各种颜色的本子递给阿水。
“我和库班应该都已经上了黑名单了,这些是法兰西银行,索伦布银行,路易斯银行的存证信息,加起来大概有四千英镑,还有一份英格兰银行两千五百英镑每年四厘利息的年金……”
杜克看着阿水的眼睛继续说:“活下去,等着我们回来!”
阿水沾满面包屑的手扫过桌面,然后低着头冲出了咖啡馆。
杜克摸了摸兜,掏出来一个三便士的银币笑了,然后把手伸进脖子里,把脖子上那枚金币扯下来。
“这下应该够了。”杜克端起咖啡杯,打算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就回去。但低头的瞬间一辆黑金色的马车从杜克眼角闪过。
“糟了!”
站在不远处的侍者看到四号桌的客人匆匆忙忙的冲了出去,打算上去拦住他,但转眼看到了四号桌子上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于是停下了脚步把那枚金币收进自己的腰包里,然后掏出几枚便士扔在桌子上。
“四号桌客人结账,一共10便士。”侍者把钱放到盘子上端到柜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