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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世家

就在刘舆等人平定江东之时,中枢依旧在步履稳健地变化着。

  首先,传至长安征召河间王回朝担任司徒的诏令终于传回消息。

  河间王司马颙接到诏令后,表示服从,并立即从长安出发,前往京师洛阳。

  然而回信只过了数日,再次传来的却是噩耗。

  河间王在回京师洛阳的途中,于新安遭遇路匪抢劫,路匪猖狂无情,将其扼死于车中。连同死的还有其三个儿子。

  也就是说,河间王不幸薨了。并且绝嗣。

  太傅震怒,连忙表示要彻查。

  百官并没有谁站出来,同仇敌忾,反而心里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诸王之乱,总算可以掀过去了。

  然后这件事就如同小水花般,再也没有起过波澜。等到几个月后,查获的结果是周围几个山头的盗匪,被抓清缴,夷灭满门。

  其次,朝中大佬又起了新变化。

  中书监温羡升迁左光禄大夫、赐开府,领司徒。但随即传出风声,有人质疑,其晋升过快,于是温羡告了病,居家休养。

  而尚书左仆射王衍则升迁司空,令其掌监察文武百官事宜。

  司马炽初时只以为这会是个笑话。却没想到,王司空仆一上任,短短两天时间,就上书奏言十多封,弹劾数名官员,言其等在其位不思政事,只尚玄虚。

  司马炽惊奇的同时,也乐见其成。与太傅商议后,经过查实,遂辣手罢免了这些官员。

  尚书左仆射空缺后,位子由太子少傅傅祗迁任。傅祗的升迁,暗地里还是司马炽出了一部分力。

  司马炽这些天通过舅舅王延,一边打听各处实时消息,也一边收集朝野各家族信息,尤以现任朝官、州郡官之出身为主。

  而后,将自己可用的官员按照能力、出身、可信任度三项标准进行择选出来。

  傅祗、傅宣父子在司马炽的标准里,都是能力中上、出身上、可信度中的评价。

  之所以可信度取中,有三个情况:第一,傅宣为惠帝女婿,续弦弘农公主,为皇亲,有别于其他官员;第二,高门出身,家族显赫,皇权利益不一定高于家族利益;第三,傅宣曾出身自太傅府掾属。

  这种分属不同利益集团,各种身份交织的情况,在司马炽为各个官员打评时,发现其实并不少见。

  他现在无法与司马越争雄,又没有亲近人才可用,那就只能使用这种有能力,信任度有待观察却又不完全倒向司马越的人,用以阻击司马越。而且这种人不是不可拉拢的。

  他进一步研究高门世家,结合后世看过的一些论文观点,发现其中留给自己的,确实有可以操作的空间,而且很大。

  在没有科举选官僚之前,他所能依靠治理国家的,还是这些世家。

  自东汉以来,世家的发展就越来越兴盛,以文化世家,官僚世家,豪族世家为其代表,相继垄断文化、政治、经济等国家命脉。

  东汉末年,虽经过战乱杀戮以及曹操、孙权、刘备等执政者的打压,消散了一批,但现状并未改变。

  尤其是曹魏立国后,文帝采取陈群所提议的九品选官制度,世家的兴盛再上一层楼。

  而司马炎篡魏立晋,更是接受了其政治遗产,甚至由于本身出自世家,更加讨好世家。

  司马炽穿越前准备论文时,就记下过这样一句描述这个时代的话:

  魏晋易代用“禅让”,未经战火充分洗礼,未能彻底扫除前期政府而另起炉灶。西晋统治集团成员依然是曹魏那批高官显贵及其子弟,他们所积累的腐化、老化、贵族化的因素,几乎原封不动带入了西晋朝廷。王朝对他们无法绳之以法,只能优容甚至纵容,以换取支持。

  这个现象从武帝朝高官出身就能分明看出,比如以下:

  魏太仆何夔,到晋太傅何曾;魏豫州刺史贾逵,到晋司空、尚书令贾充;魏尚书卫顗,到晋司空、尚书令卫瓘,魏司徒王昶,到晋司徒王浑,魏尚书令裴潜,到晋司空裴秀。

  如今这些家族依旧显赫。

  若不是换了个姓氏、国号,而是直接把晋武帝看做曹魏的继承人,算做中兴之主的话,反而更能很好的理解曹魏到司马晋两朝之间的关系。

  再说世家的发展。武帝时,品官占田荫客制、户调制等制度的相继出台,加之容忍纵容腐败、奢豪,世家的辉煌又进一步达到鼎盛。

  就像一个正在喷火冒烟的火山口,只差一个时机,积蓄的力量,就能彻底爆发。

  历史上,这个时机就是永嘉之乱。晋室南迁,皇权微弱,王与马共天下,至此,世家进化,大怪兽门阀腾空而起,与皇权并驾齐驱,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共治天下。

  随着东晋为寒族取代,门阀势微,从南北朝到隋唐,又退化成世家,继续存在数百年,直至五代十国的战火,宋朝科举而起官僚,世家的身影才慢慢消散。继续退成为最开始的雏形,大家族、豪门,鲜少再有累世不绝之官禄。

  司马炽通过分析,将朝堂州郡高官大致进行了分类,其多出自这三个途径:魏晋高官之后,武帝高官之后,太傅司马越掾属。三者互相有别,又相互交织。

  而这三者却又都有一个共同点,多出身高贵,为高门名士之流。不是说没有寒族出身,有,但大多是一世而斩,后继者无人。

  前两者可看作是官僚世家,他们有先辈的功绩荫护,不缺进阶之机,而太傅掾属则多出身于文化世家、豪门世家,他们虽是世家,却缺乏官方背景,最方便的一途就是攀附太傅,求取进身。

  司马炽的目光就投向了前两者。这也是他目前能软阻击司马越布控朝政的办法。

  而这些世家也非常聪明。他们对待司马越权臣行径,不旗帜鲜明支持,也不反对。其中明确倒向司马越的并不多。

  而是存在着自己的一套为官法则。他们常常是这样:部分子弟依附太傅,为太傅掾属;家族柱石在朝为官,与太傅合作;其他子弟分散州郡为官,拱卫家族。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筐里,只要主人不被杀,鸡活着吃食,就永远有蛋。

  司马炽这么筹划着。突然觉得自己才像反派,用的都是老旧腐化的,而阻挡打压庙堂之远的新鲜血液入朝。

  傅祗之例成功后,司马炽又开始谋划插手长安。

  虽然司马越的迹象越来越表明其对江南的窥视,然而在其没有明确表明态度或者离开前往江南之前,司马炽都无法放心。

  更别说他这近来陆续对官员频繁调动和安插自己人的行为,让司马炽内心更蒙上阴影。

  他怕司马越两头吃,全都要,既想抓江南在手,又不放弃洛阳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