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黄流玉瓒

一家人合合乐乐地用了晚膳。

　　膳后人杰、彩蝶与九娘都去了书房。人杰和彩蝶今日是第一次上学堂，九娘想听听他们对白日里所学课业的理解，顺便指导一下他们做功课。

　　此时管家赵妍满脸紧张地走了进来，说有位天道书院的夫子求见。

　　“难道是我们夫子？”

　　人杰与彩蝶互相望了眼，对着赵妍说道：

　　“快请他进来。”

　　少顷，赵妍引来了一位衣决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老者白衣，白发，白眉，白须，浑身上下隐有紫光环绕，一看就是不凡之辈。

　　他看到人杰后，立即双腿站直，双手相交而握，手型如拱，左手在外，两掌心向内，双臂前伸如抱一环，举手至颚，欠身向前。

　　在有节奏地晃动两下后，他微笑说道：

　　“学生孔氏，见过先生。”

　　小小的拱手礼，被这位老者使出来，竟看得人赏心悦目，道韵十足。

　　“孔夫子您好。”

　　人杰与彩蝶刚才已正好衣冠，此时也认真还了一礼。虽然不是他们预想之人，但眼前这老者一看也是位年长博学的夫子。

　　至于冒充夫子？不存在的，整个凡界都没人敢这么做，除非想寻死。

　　“没想到是至圣后人莅临寒舍，奴家步九娘，这厢有礼了。”

　　九娘也盈盈施了一礼，她没在天道书院读过书，所以不用自称为学生。

　　“至圣后人？”

　　人杰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的，天下孔姓都是至圣后人，每个人都值得大家尊敬。”

　　“夫人过誉了。在得到先祖认可、被老夫子以友相称的先生面前，学生就是一名末学后辈，尊敬二字愧不敢当。”

　　孔夫子行了第二次拱手礼。

　　“您不必多礼，来，请坐。春香，给孔夫子看茶。”

　　九娘对春香吩咐道。

　　不料见多识广、素来沉稳的春香，此时泡茶的手竟然止不住哆嗦了起来，最后一不小心，把茶打翻了。

　　茶水飞溅，茶杯碎裂。

　　春香吓得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眼见赵妍也跟着她妹妹跪在一起，孔夫子安抚地说道：

　　“女娃娃无需害怕，且看老夫之术。”

　　说完取出一支笔，凭空写下四个大字：

　　“物归原位。”

　　只见四个大字凝聚在空，化身成光，投入了茶水和茶杯里，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茶水倒灌，其中污渍尽褪。茶杯凝聚，竟然破镜重圆。

　　不一会儿，所有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孔夫子上前亲手倒了六杯茶，三杯分给人杰他们，两杯分给诚惶诚恐的赵妍和春香，一杯留给自己。

　　“呵呵，先生以为如何？”

　　孔夫子喝了两口。

　　“厉害。”

　　人杰也浅咂一口，惊叹地点点头。

　　孔夫子站起身，走到人杰跟前。他重新拿出那支毛笔，双手将笔缓缓奉上：

　　“先生今后用此笔，也能做到和学生一样文出法随。”

　　“这是给我的？”

　　始终闭眼的人杰抬头面朝孔夫子。

　　“是，历来获得至圣显灵之人，都能获得此笔。学生有幸，今日代表天道书院总院，将此笔赠予先生，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李清照大人可曾获得它？”

　　“有，上一位获赠此笔的，就是李清照大人。李清照大人用此笔留下无数传奇墨宝，其中佼佼者堪比仙器！”

　　“好。”

　　人杰站了起来，他用双手恭敬地接过毛笔后，开始细细打量。

　　只见此笔的笔头形似兰蕊，根部饰黄色毫毛。笔管笔帽均为竹胎髹漆，漆上绘着云龙纹，笔管末端及笔帽两端分别描金回纹一周。

　　管上端刻着：“瑟彼玉瓒，黄流在中”。

　　“此乃黄流玉瓒笔！

　　笔头为万年紫貂毫所制，写字时无需墨水，可虚空留字，但虚空留字只能维持一瞬，不能像写在纸张上一样能长期保存。

　　经过《诗经》加持，此笔有‘化文为招’的妙用。

　　武道有六个境界。先生今后达到了哪个境界，就可以通过此笔把文字化为哪个境界的威力。

　　若武道‘入形’，写出来的字就会变成那个物体。你若写个‘刀’字，它就能变成一把刀。

　　武道‘入章’，你若再写个‘刀’字，它就能演化出属于你的刀法。

　　武道‘入身’，这个‘刀’字就能得到天地之力加持。

　　武道‘入势’，这个‘刀’字就能模拟出你的气势。

　　武道‘入心’，这个‘刀’字就能代你诛心。

　　武道‘入意’，这个‘刀’字就能显现你的武道意境。

　　你写出来的字与你的意境越贴合，威力就越大。

　　你若单单只写一个‘刀’字，威力便只有一成，而若你把刀法诗招全部写出来，就能有真刀实剑八成的威力。

　　而且对于一些特殊法术，如点石成金、禁锢之术等，用灵力灌入此笔后，再将招数名写出来，甚至能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

　　你此时可把它当成一个绝佳的施法法宝。

　　当然，对于使兵器的人来说，贴身招数用此笔写出来，效果肯定是不如兵器的。

　　而且用此笔写出来的字，威能只能爆发一次。爆发后，字会变得普通，最多残余一些灵气。纸张也将变为普通墨宝，只具观赏与收藏价值了。

　　先生若想留下威能强大的墨宝，记得要将字写在卷轴里。边写，边将卷轴卷起，这样就能长久封存。如需使用，打开卷轴即可。”

　　“好的，我知道了。”

　　孔夫子比喻打得很生动，大家一听就懂。

　　“天色已晚，既然笔已送到，就不打扰先生做功课了，学生告辞。”

　　“我们送您。”

　　“不用，先生请留步！”

　　人杰他们最终还是将孔夫子一路送到大门口。孔夫子走之前，五指并拢，礼貌地引了引赵妍和春香两人，对着九娘说道：

　　“一会请别责罚这两位女娃娃，学生怕你们心生顾虑，所以特意交代她们不要说出学生的身份。

　　如有冒昧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今后先生若到京洛，可随时来天道书院喝喝学生泡的茶。”

　　孔夫子说道这，行了第三次拱手礼，然后转身低吟：

　　“京洛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完化作一道紫电，瞬间消失在天际。

　　“好...好快！”

　　彩蝶一声惊呼。

　　“他很厉害，虽然没用神眼探测，但他给我的压迫感不比乔广宗弱。”

　　“禀告夫人、少主子，他就是天道书院的总院长孔颖达！”

　　“居然是他！”

　　九娘一声惊呼，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奴婢在皇宫见过几次总院长，所以刚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可他老人家不让奴婢说。他说他在先生面前只是一名普通学生，提身份就是不谦。”

　　“总院长品性果然就如冰壑玉壶一般，令人敬佩。”

　　“是啊，他老人家一向淡泊明志。明明他才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可却从来不争不抢。

　　孔家之人皆是如此，据说这是祖训。所以世人往往只知敬畏陛下，早已忘记，身处在此方世界，我们应该对谁感恩。”

　　等回到书房，人杰和彩蝶开始做今日周夫子布置的课外作业，作业内容是抄写书院学规十遍。

　　人杰如今有黄流玉瓒笔，可以不用墨汁，但彩蝶需得在提笔之前先研墨。研墨技巧下午已经学过了，她开始在九娘的审阅下操作，看是否有误差。

　　周夫子说，一般女子比男子研墨要研得好，因为女子更细心，更有耐心。

　　只见彩蝶将墨身垂直，重按轻转，先慢后快，好像生病了的样子。这就是夫子说的“研墨如病”。

　　研墨不可急性，研快了墨汁会粗，浓淡不匀，太快了又会打滑，研不下来。

　　此时彩蝶优雅恬静，全神贯注地用素手将墨汁磨淡，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整个书房中只发出轻轻的摩擦声，空中弥漫着彩蝶的体香与淡淡的墨香。此情此景，可称得上“绿鬓视草，红袖添香”。

　　墨研好后，人杰和彩蝶两人同时在白纸上写了起来。

　　也许和两人都是刀剑高手有关，他们写得非常快，一弹指就能写完一行。

　　九娘站在边上看得仔细，只觉两人竟在第一天就完全悟透了“永字八法”，从正楷字形方面，她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让九娘觉得新奇的是，人杰刚写完第一行，那些字就开始发光，然后在空中变成一位学子的虚影。

　　学子在那饱读诗书，细心求教，谨慎思考，分析对错，将知识付诸于行动。

　　第二行字，学子说的话有忠信，做的举动有礼貌，能克制自己愤怒，犯错后能积极改正。

　　第三行字，学子处事时小心谨慎，不进入无益于身心的心境，不看无益于身心的书籍。

　　最后一行字，学子有自己所不愿意接受的，不会施加到别人身上，遇到挫折和困难，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空中虚影如梦幻一般，盏茶后化为无形。

　　九娘点点头，向人杰问道：

　　“刚才那些画面，就是你对学规的理解吗？”

　　“嗯，我在写字的时候想的就是这些。”

　　“很好，看来你对每个字都理解透彻了，希望你今后也能明辨之，笃行之。你们两人的字也写得非常规范，就和篆刻出来的一样。

　　可恰恰问题就出在这里，它们太过规范了。

　　你们夫子现在没教也是正常的，因为很少有人第一天就能将字写得这么好。接下来，你们要在保持‘永字八法’精髓的同时，尝试写出自己的风格。

　　来，你们看我写一遍。”

　　九娘接过彩蝶毛笔，也把书院学规写了一遍。人杰和彩蝶仔细一看，发现九娘的字和正规‘永字八法’不同，看起来有种“端秀清新、流美疏朗”的舒适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字体风格，这种风格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指导方法。

　　接下来既要牢牢记住‘八法’，又要忘记‘八法’，用最喜欢、最畅快的方式，再写几遍。

　　你们现在写的字，只有一些微弱的刀气与剑气。可书上说，修行者甚至可以将一身武道融入字体里，这个我就更没法教了，你们只能自己多琢磨。”

　　人杰和彩蝶两人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半个时辰过去后，两人写字的白纸累了一大摞。

　　最后，两人甚至将书房中的白纸全部用完，而在这个过程中，果然逐步呈现出了不同的风格。

　　人杰的字，铁划银钩，大气有锋芒。

　　彩蝶的字，小巧细腻，婉转而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