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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劫营

扶苏坐在帐篷里。

  微弱的油灯,勉强照亮他手中的竹简。

  竹简之下,是一张兽皮描绘的地图。

  这上边,记录着长城之外各个哨卡,以及通往对方军营的路线。

  希望蒙将军能够安全回来。

  蒙恬亲自带兵去劫营他是知道的。

  虽然扶苏曾劝告过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将军为三十万秦军之首,更应该先保全自己性命,像劫营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裨将去做。

  只不过蒙恬却一口否决,说:将军就应该身先士卒,舍生而忘死,不然麾下之人怎么会愿意跟从你,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死战。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不过,这恐怕就是少壮派的同性吧。

  若是换上老将王翦,恐怕要稳如狗地先屯田,然后等待后方徭役到来,再做估量,若是觉得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让皇帝再派人。

  当初灭楚时,原本三四十万就能打赢的灭楚之战,他一口喊了六十万。李信年轻,喊了二十万,然后打输了。

  始皇帝不得不重新把王翦搬出来,还答应了他一系列要求,要钱财给钱财,要地给地,要美人给美人,连哄带骗的,结果王翦还是要六十万大军。

  要知道,这几乎是当时秦国的全部军力。

  得了六十万大军后,也不打仗,就开始和楚军耗国力。

  楚国国力怎么可能比得过如日中天的秦国,被迫无奈的项燕只能主动出击。

  结果不言而喻。

  楚国灭了,而王翦也隐退了,但现在也不知道还活着不。

  倒是他的儿子王贲还活跃在朝堂之上。

  早些年还跟着始皇帝东巡,今年似乎也跟去了。

  而扶苏不懂军政,也糊里糊涂地被蒙恬说服了。

  一直在等待着劫营成功的消息。

  “现在什么时辰了?”扶苏看书看的有些累了,眼睛有些酸涩,揉了揉,问了一声营帐之外的近卫。

  “寅时了。”声音不似是蒙恬安排的近卫。

  扶苏看见掀开营帐后走来的少年的脸庞。

  “哦,原来是你啊,三川郡守深夜来我营帐,可是有事?”扶苏拍了拍衣袖,连忙起身。

  李由左手覆于右手之上,举过额头,而后弯腰,再起身,手于眉平,口中称道:“李由见过公子。”

  “你我为姻亲,不必讲究那么多。”扶苏挽起袖子,指了指左边的一张椅子:“坐吧。”

  李由坐下。

  蒙毅又喊了一个近卫,拿来了一壶温酒。

  李由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身边扶苏的近卫又给他添酒,他捧着酒杯对那近卫微微点头,然后问道:“这么晚了,公子还没睡吗?是在等蒙将军吗?”

  扶苏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好像再说,该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要是问,那就不符合臣子之道了。

  李由微微一笑:“我来找公子时,路过蒙将军的营帐,想着去拜访将军,不过看样子将军不在营帐中。”

  “公子别这么看我,我好歹也是副将之一,有权知道军中事宜,不过统帅好像一直避开我,军中事宜从未与我说过,我一无所有,唯恐坏了军中诸多安排。”

  秦制,统帅之下有副将军,裨将军等一干掌控不少部曲的将军。

  他们若是真对统帅的命令一无所知,一旦发生意外,那就会是灾难性的后果。

  连最基本的应变都无法做到,整个部曲都会成为军团的累赘。

  扶苏想了想,隐去了蒙恬说的小心李由的部分,全盘托出。

  这是战争,就算是政治相左,也要放下成见,携手抗敌的战争。

  “蒙将军去劫营。”李由并没有太过吃惊,在见到蒙恬帐中无人之时,他就已经有所预料。

  此时劫营,也的确是一个绝佳时机。

  我军前脚才斩了大半尸妖,后脚就去偷袭,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时间,这的确出人意料。

  只是李由不明白,蒙恬是如何去的,且没有被对方发现。

  这或许就是本事了。

  李由想了想:“公子,蒙将军可说过何时回来?”

  扶苏摇摇头,这蒙恬的确没有和他说过:“这个不知,不过蒙将军曾说过,得手就回来,我也与他们说了,见郁孤台起火就告知与我,不过一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想来蒙将军还不曾下手吧!”

  “公子,劫营事大,还请公子允我带一部曲,前去接应,若是劫营不成,蒙将军此行如深陷泥潭,仅靠一人之力,恐也挣脱不开,我前去照应,一旦出事,还能抢回蒙将军性命。”

  李由单膝下跪,扶苏想了许久,他说的话,似乎也没有问题。

  正犹豫不决时,只听得营帐之外一阵走动声,扶苏站起身来,将近卫支去打探消息。

  那近卫回来之后,说道:“公子,郁孤台起火了!”

  扶苏大喜。

  “帮我去叫醒各位副将,裨将让他们同我去长城,并调度一个部曲,令他们随时待命。”

  下完命令,扶苏就走出营帐,从营地到烽火台尚有几里地,但他走的却格外的轻快。

  扶苏到时,这些将军已经站在烽火台的最高处等着他们了。

  看到扶苏,先是行礼。

  而后指着远处那指甲盖大小的火光说道:“成了,将军成了!”

  义渠戎和其他匈奴部落一样,饲养牛羊,是游牧民族之一。

  所以他们军中口粮,也差不多是牛羊。

  故而不想中原地区,可以通过截断粮道的手段,打磨敌人的意气。

  不过蒙恬这一把火烧的可不是牛羊。

  他这一把火,把刚刚上台的新王,以及鬼戎,康居等部落的使者烧死了。

  若非他们的信件已经传了出去,义渠戎领地上发生的事情,恐怕只有等到这上面插上黑色大旗时才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去吧。

  不过蒙恬的确碰上了麻烦。

  赫尔格死了,义渠戎上演了一场夺嫡争权的精彩戏码,只可惜没能精彩见到。

  不过要命的是,赫尔格死后,他的弟弟阿提哈达被鬼戎,康居的使者连哄带骗进了大帐,然后被他们安排的刀斧手给剁成了烂泥。

  然后军营中传出阿提哈达谋逆杀死赫尔格的谣言。

  谣言出了没多久,又听说赫尔格的小儿子,那个四岁还没有断奶的臭小子上台,不说阿提哈达的部众,义渠戎其他的小王也不答应,于是上演了一出勤王的戏码。

  康居人的想法没有错,扶持一个傀儡的王,可以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划分义渠戎,可是他们操之过急了,而他们也没有想到,义渠戎都没有脑子,这还打着仗呢,就该带兵勤王分权。

  虽然匈奴人以拳头为尊,但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他们显然也没有预料。

  不过这些都不管蒙恬的事。

  他唯一犯的错,就是消息不灵,这把火,放的早了。

  若是晚放,等勤王的军队到了,这一把火下去,几乎能让义渠戎高层全军覆没。

  他放完火,带着身后五百死士劫营。

  康居人,鬼戎人,大小月氏的使者一个没落下,现在他们的头颅还挂在他马鞍边上呢!

  不过回来的时候,碰上麻烦了,勤王的大军和他打了一个照面。

  显然也认出了蒙恬,然后原本勤王的军队变成追杀自己的追兵。

  不过一直到现在,蒙恬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第一次为义渠戎的反应能力感到吃惊。

  义渠戎其实很好打,不过打下来之后怎么办是个问题。

  匈奴人不肯定把郁孤台拱手让人,但攻下了郁孤台,交出去,蒙恬又不甘心。

  所以对于义渠戎,他的做法就是来一次,打一次,打的你服为止。

  不过这回陛下似乎是下定了主意,要将秦军的旗帜插在郁孤台上。

  那就打!

  若非有尸妖这个令他头疼的不确定因素在,恐怕现在郁孤台上已经搭起秦军的烽火台了。

  原本打的义渠戎屁滚尿流的蒙恬,现在却被敌人追的满山跑。

  憋屈,太憋屈了。

  就算他蒙恬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以身后这三百多人,打赢对面冲过来的上万军人。

  除非他也是炼气士。

  这是蒙恬第一次滋生要成为一个炼气士的欲望。

  他只能带着义渠戎的追兵在山林间绕来绕去,再想想其他能脱困的方法。

  不过公子应该也看到这个场景了吧,只可惜没有炼气士那种可以传音的手段,不然此刻就是全灭义渠戎,占据郁孤台的最好时机。

  而他心心念念的公子正站在城墙之上,等待着蒙恬回来。

  “将军要何时才能回来啊?”扶苏焦急地等待。

  “公子,长城到义渠戎的营地有四十多里,将军带走的都是骑兵,想来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回来了。”身旁一员副将在答话。

  放火了,就代表事成了。

  义渠戎的大军指日可破,那远在上百里外的郁孤台,已在囊中。

  “公子,我愿出发去接应将军!”另一员裨将开口。

  而后其他的将军也跟着开口。

  “李将军,你带着一曲之众,前去接应蒙恬将军吧!”也不知扶苏怎么想的,点了李由的名字。

  或许,他想趁这个机会,试一试李由,也或许是他相信李由,没人知道扶苏的心思,除了他自己。

  李由欣喜,接过军令,带着两千人兴高采烈地奔马出了长城。

  他才离开长城不久,扶苏身边突然出现萤火虫一般的光点,这些光点最终汇成了童子雉生的模样。

  他刚出现,就听见身边抽刀拔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群彪形大汉将他团团围在其中。

  “我不是敌人,我来只是想向你们说说你们蒙将军的情况而已……别那么看着我,也别冲动,杀了我,你们的蒙将军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雉生推开了身前的一柄剑,向扶苏说道:“我是秦人,就算我是坏人,这个时候,也会以秦国的利益为首。”

  “赫尔格死了,义渠戎权力交接之时发生政变,结果刚好蒙将军放火,被勤王的军队围困。”

  “别不相信我,上万的义渠戎人包围三百秦卒,想想都知道结局会怎样。”

  见众人还不相信,雉生摇摇头:“你们可以不相信我,反正我的话就只到这里了,我已经尽到了一个秦人的责任,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就和我无关了。”

  说完之后,雉生以同样的手段,在扶苏他们眼中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