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圆圆离开

木兮索性直言道：“我不喜欢你的状元哥哥，也不想嫁给他。但是我挺喜欢你的，小朱雀，好像我们很久很久以前认识，我愿意将我的容颜和身份都给你，你代替我嫁给你心心念念的人，一路幸福下去，好嘛？”

　　“那你呢，你去哪里呀？”

　　“天大地大，我想出去看看，遇到个我喜欢的，就嫁了，遇不到就回我的流云观好好修道。”

　　木兮笑着摸摸小红鸟的脑袋，继续道：“不过我可没有帮你稳定人形的好办法，你得去流云观一趟，找我的三师弟水湄帮忙。”

　　木兮又想了想，咬破指尖，将挤出来的血滴在红宝石耳坠上，耳坠应声而落，小小的一枚躺在掌心。木兮将耳坠递过去，这个是信物，你告诉他你想要的，他会帮你的。顺便，帮我带一句话——

　　他的的小姑娘枝枝长大了，等她真正游历完，就回流云观，再也不出去了。

　　这次归来，便再无分离。

　　*

　　今日是个难得的大好晴天，万里无云，天空蓝的纯粹，如同上等的宝石，一整块那种。安城，皇宫，凤鸾殿。

　　檀木制成的方形方形长桌，陈焰与步错分别落座，陈焰今日穿的是黑金色的五爪蟒袍，威风凛凛，而对面的步错依旧一袭绣着流云纹的青衫，温润如玉。

　　空气中飘散着幽幽的松香和檀木味，古典雅致，凝神静气，却压不住有不动声色的暗流在空气中涌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圆圆身前是一方半尺高矮塌，上面置了个紫砂茶海，足有茶几大，其上平整光滑，精致的紫砂壶安然置于其上。

　　今日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素色长裙，对襟盘扣，只在袖口和裙摆绣了深深浅浅的云纹，淡雅别致，正手执杯盘，亲自布茶，一如当年。

　　有杯子轻轻放在步错面前不远处，杯足和紫砂茶海碰撞发出悦耳的瓷器声音。

　　这是一只浑圆矮胖的茶盏，这是步错最喜欢的，他曾经向小姑娘介绍过的，这叫禅定，宋代汝窑出品，颜色的名字很美，叫天青，雨过天晴的意思。

　　可惜自从来安城，这还是第一次喝到圆圆亲手泡的茶，用他最喜欢的茶杯。

　　步错微微一笑，似在缅怀，又似惆怅。

　　而陈焰面前放下的是一只相似但隐隐不同的茶盏，造型古朴触手温润，光泽如凝脂，半新的杯身上布满了细密的浅金色开片，没有图案，颜色是一种不明快的浅清蓝色，会让人想到雨后初晴的湿润空气。

　　陈焰眼眸暗了暗，这是他这三年最常用的镇窑出品。

　　第一道茶是不喝的，用于洗杯，是为了唤醒茶叶。

　　有开水倒入紫砂壶的汩汩声，水汽氤氲，迷离了醒茶人的眉眼。

　　重新注水，将茶水倒入品杯，放在杯碟上，分别递给在座的两人。

　　盖碗烫手，圆圆曾经用热水练习了许久才懂得用巧妙的角度和指力驾驭它，如今已经不需要像以前一般，因为怕烫不得不用紫砂壶配青花杯而显得不伦不类了。

　　如今一手好茶艺，圆圆却在氤氲中的水汽中微微发愣，她已经有三年没有亲手沏过一杯茶了。

　　她低敛着眉眼，淡淡开口：“四师兄，谢谢这三年你的照顾。我不恨你，但也不想原谅你了，今日一别，今生不见。”

　　陈焰捏紧了茶盏，指节微微泛白，脸色晦暗不明，终于是撑出了一脸笑意，笑的却比哭还难看，声音微微发颤却在强自镇定，“这般着急吗？不能多待几天吗？”

　　圆圆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

　　陈焰沉默了一会儿，递给小姑娘一个璎珞项圈。圆圆微微一怔，还是接了过来。

　　那璎珞项圈坠有玉燕祥云，缠丝花纹样，镶嵌红色宝珠，缀着金色流苏，项圈上也有细细镂空的花纹，精致异常。

　　与当年她在流云观的第一个生日收到的礼物一样，只是这个要精致得多。

　　陈焰似乎怕极了小姑娘反悔，连忙开口道：“不要拒绝，就算...就算是师兄给你的嫁妆。”

　　嫁妆吗？闻言小姑娘终于是不拒绝了，但是也没等眼前的人或是身旁的人为自己戴上，而是——

　　笑着接过来，自顾自将项圈直接戴上，轻轻问道：“好看吗？我挺喜欢的。”

　　又是一段难言的沉默。

　　最终还是陈焰开了口，他将姜嵩白留给他的玉扳指递给了步错。步错却是不接，而是沉沉道：“这是师父给你的，只有他才有收回的权利。”

　　陈焰还是将玉扳指放在了步错面前，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吧，这是师父和你娘的定情信物，也算你娘的遗物，你还是收回去吧，或者还给师父。”

　　顿了顿，陈焰继续开口：“帮我给他老人家带个话，徒儿找到可以守护一生的人了，却再无软肋，让他放心。”

　　终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步错牵过圆圆的手，离开了凤鸾殿。已经走出很久了，圆圆却是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去。

　　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奢华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那是属于中宫的独一无二的尊贵标识，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

　　一花一草，一砖一木，熟悉至极，这是她住了三年的凤鸾殿。

　　忽然小姑娘像是想起了什么，竟有点发疯了似的飞奔回去。裙裾飞扬，像极了他初初在安城见到的圆圆，那是只属于陈焰的小姑娘。

　　身旁温润如玉的大师兄一阵失神，心跳竟也漏了半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顾盼生姿，如同最最鲜活的百灵鸟，飞往属于自己的森林。

　　凤鸾殿内，那人一动不动，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茶水早已冰凉。圆圆跑的过急，头发凌乱，心跳也快得不可思议，站在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的白玉铺造的地面上，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轻轻走到那人面前，将藏在一旁的瓦罐递给陈焰，缓缓说道：“其实你当年送我的比“霸王””要威风多了，现在想来也挺可爱的。不过我还是不喜欢看它们打斗，我喜欢他们的轻声咛唱，那是独属于夏天的曲子。”

　　陈焰颤抖着手打开瓦罐，看着那个已经有点虚弱的“霸王”，已近夏末，“霸王”轻缓拉着属于夏夜的曲子，凄婉悲凉，那是已近大限时对人生最后的缅怀。

　　圆圆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