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煤气

没有等多久，李侑笙从别墅里出来往院子大门走的时候，荆星夜还笔挺地站在门铃前。

　　其实也就十几天没见，不知道为什么，荆星夜觉得李侑笙瘦了很多，不但双颊凹了下去，脸上好像也没什么血色。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太阳了，但荆星夜看见李侑笙出来的时候好像还短暂地歪头眯了下眼睛。

　　瞧这样儿，荆星夜觉得李侑笙可能是在别墅里的家庭影院看电影看睡着了，都不知今夕何夕了，还不适应外面的光线。

　　“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我要是不在家你不就白来了，还不方便回去，这儿这么远。”

　　“替我妈来平京办点事，这不顺便再替她老人家来看看你，给你带点我们南陵的特产嘛。怎么样，感受到中老年追星妇女的力量了吧。都和你说了，咱们俩还在组里的时候要不是她去国外参加新年音乐会，肯定早杀到剧组里亲自去看你了。”

　　荆星夜拍了拍塞满南陵特产的行李包，一脸真诚地搞着两面派，对他妈和对李侑笙两套说法一个原理，谁叫他妈不喜欢别人偏偏正好喜欢李侑笙呢。

　　李侑笙看着那一大包东西荆星夜背着怪沉的，赶忙领着他进了一楼客厅，让那大行李包也有了落脚的地方。

　　荆星夜倒是自觉，刚看到客厅旁那张大餐桌就赶快卸下包，拉开拉链把里面需要冷冻的东西拿了出来。屋里光线不大好，荆星夜估摸着李侑笙刚才不在客厅所以没有开灯，问了他冰箱在哪儿，便又大袋小袋拎上了手，往厨房走去。

　　李侑笙也拎了些东西，跟在荆星夜身后，但他大概的确有些迷糊，没注意到荆星夜的步伐慢了下来。

　　窗外传来了莫名的声响，荆星夜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提出了问题，“侑笙哥，你家还有人吗，屋外什么动静啊？”

　　“就我一个人，家里保洁阿姨回家过年了，外面可能是一些鸟吧，弄翻什么东西了可能，这边环境不错，经常有各种各样的鸟儿飞过来筑巢，也就呆一阵儿吧。”迷糊归迷糊，李侑笙回答荆星夜问题时候的思路还挺清晰。

　　只是，李侑笙自己的脚步跟着荆星夜的慢了下来，他自己还没发觉，而他也不止没发现这个。

　　他还没发现荆星夜脸上”唰“的一下退潮般的血色，没发现荆星夜刚才问他问题时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没发现自己开了窗，开了空气净化器，却忘了收一收客厅沙发上的那一床凌乱的小毯子，以及茶几上的那瓶安眠药。

　　荆星夜第一次那么恨自己脑洞太大，想法太天马行空，也是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不但是个理科生，还是个喜欢看侦探推理文学艺术作品的理科生，他控制不住自己去联想一些不好的事，在这样的环境下。

　　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因为感冒有些鼻塞，但越往厨房走越明显。

　　充斥着煤气味道的房间，其他房间紧闭的房门，与客厅小阳台拉开的窗帘不同的，客厅对面严丝合缝的被拉好的窗帘，茶几上的安眠药，加上一直以来都有失眠，之前拍戏后半程情绪时常有些不对劲，甚至还突然宣布息影的李侑笙。

　　所有独立的事物连结在一起的中心点，得到的结论让人难以接受。

　　荆星夜汗毛直竖，心里涌起无止境的后怕。

　　去年的夏天，李侑笙的爸爸妈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去世，这个冬天，他养的狗狗沐沐也离开他了，只是他一直都那么坚强那么高大，好像站在演艺圈就是一座闪闪发光不会倒塌的塑像，荆星夜无法想象，他自己也会选择离开。

　　余光偷偷瞥了下李侑笙，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一向脉脉含情的双眼此时有些黯淡，只有眼尾还是红着，让人心里无可奈何地泛起丝丝点点的酸楚。

　　荆星夜想，李侑笙大概是关好了门窗，开好了煤气，又吃了安眠药，打算在睡梦中把自杀做成不小心煤气中毒去世的样子。只是大概还没能真的睡着，就被自己的电话吵醒了，慌慌张张开了客厅阳台的窗，又打开大的空气净化器，才去给自己开了门。

　　这太可怕了，如果晚一点来，如果来的时候李侑笙已经进入了熟睡，甚至已经失去了意识，自己是否就会毫无察觉的回到市里随便找个酒店住下，然后明天再来，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李侑笙，最后在破门而入时，第一个看见他永远停格在睡梦中的尸体吗？

　　这太可怕了。

　　荆星夜想到自己过的这一天，早上起来还是有些晕，中午下了飞机无奈地发现又烧了起来，打算去先打个点滴，速效退一下烧，让自己状况缓解点再去找李侑笙。他怕去医院被传出来个人信息和行程，就去找了家诊所，还一如既往的怕疼，把点滴的速度调得慢悠悠的，大早上就从家里出发了，到这会儿才到李侑笙家。

　　如果晚一点，如果再晚一点，如果去医院被爆出行程，如果碰巧遇到粉丝多互动了下，甚至，如果早上干脆因为再次发烧退了机票不来平京，又或是自己再次退缩，再次胆怯，不敢来尝试面对李侑笙这万分之一的可能，荆星夜不敢往下想。

　　他的手突然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像被攥住了呼吸般紧绷，心脏明明还在胸膛里，却好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不是跳出来，是吐出来，太多年没有这样的反应了，荆星夜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完全好了，足够强大了，可真实的反胃恶心感受提醒着他，他害怕了，他没法冷静了。

　　放好东西，关好冰箱，扑面而来的冷气没能让荆星夜得到半点平静，他突然向身后的李侑笙伸出手，手腕从毛衣和呢子大衣里露出一截，缠着护腕。

　　荆星夜被粉丝戏称为十级护腕爱好者，一年四季手上时时刻刻戴着各式各样的护腕，人前人后都是这样，连小觉都笑着说他哥是个护腕批发商，在此刻，他突然把护腕拿了下来。

　　也不知道李侑笙吃的安眠药是哪一种，他好像真的还在晕晕乎乎，荆星夜自己是被吓得一点困意都没有了，但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下一秒就撑不住直接晕过去。

　　只是荆星夜也没想到，在看到自己的手腕时，李侑笙的目光好像有了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