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去秋来，日渐萧索的秋风里杂了三秋桂子，怡神怡心。
今日便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举杯邀明月，千里共婵娟，这皇宫中也不例外。
傍晚时分，沈风眠带了暄儿，前往勤政殿等着赵縕华，帝后是要在后宫嫔妃，宗室亲王们落座后，再一同出现的。
刚走到御花园，沈风眠便瞧见了一抹醒目的黄色，是“久病初愈”的许妃。
许妃病好之后，费力寻来前朝浸染裙子的法子，将郁金香捣碎拧出汁，再调和郁金香花瓣磨成粉的香料，将衣裙放在里面浸泡，这样一来，晾干后的衣裳颜色鲜艳，名曰郁金裙，色泽如花，鲜艳无比，不怕日晒，穿在身上还时时染发花香。
如此心思，只为中秋家宴一现芳华，博取圣心。
许妃看见沈风眠，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慢悠悠地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算不得恭敬。
“起来吧。”不过沈风眠还要去勤政殿，并不想在此多逗留。
可许妃偏偏又出了声：“臣妾前段时间病了，未能给皇后娘娘请安，一直心中惶恐，不过幸好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还是这么神采奕奕。”
“本宫身体若是受不住，那这些个后宫琐事本宫哪里能处理的好呢？”沈风眠始终笑着，只是语气冷的很。
“是啊，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忙着后宫琐事，这段时间还忙着中秋家宴，也是太忙了，以至于，令尊大人的周年祭都是您的弟弟操办的，您身为长女，这恐怕做的不太好吧。”许妃说完此话，得意极了，眼睛一直盯着沈风眠，就想看她失态。
沈风眠的父亲就是去年中秋节前的半个月去世的。今年的周年祭，沈风眠的弟弟沈风衍之前进宫询问沈风眠，沈风眠说陛下才登基，琐事多的很，又赶上中秋家宴，若她再操办父亲的周年祭，恐怕会忙不过来，所以交代了要紧事，让沈风衍操办。
今日却被许妃挑起，戳她的心，她除了是皇后，也是沈家的女儿啊。
沈风眠冷笑一声：“妹妹难道连君臣之道也给忘了？纵使是本宫父亲的周年祭，可他也只是臣下，本宫是皇后，自然万事都要以陛下为重，况且，本宫的弟弟，可以把周年祭操办的很好。”
“皇后娘娘，，你就这般冷血，同自己过世的父亲论君臣之道，难道你心里就无半分父女之情吗？”
“君臣之道，是本宫的父亲在本宫幼时就教导与我的，本宫恪守君臣之道，做好一个皇后，不负父亲的教导，就是最好的尽孝。本宫的父亲，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理智聪慧的皇后。”
沈风眠理了理自己并无褶皱的袖摆，赤金的色，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凤凰栩栩如生，深深地看了许妃一眼：“许妃妹妹眼里没有上下尊卑，冒犯皇后，这般大不敬，想必并不是你父亲愿意看到的吧。”
“暄儿，我们走吧。”沈风眠牵了暄儿的手，留下气急败坏的许妃，临走之前冷冷地留下一句：“你以下犯上，冒犯本宫，乃大不敬，只是今日是中秋佳节，就免了吧。”
素月分辉，天河共影。
圆一轮明月，天涯共此时。
中秋家宴设在瑶光殿，那里是宫城之中最高的殿宇，视野开阔，殿门大敞，外面是清皎的月色，里面是觥筹交错的其乐融融。
宗室亲王难得聚首，适逢佳节，都高兴的很，把酒言欢，热闹祥和。
许妃在御花园吃了瘪，此前的兴致减了大半，也忘了自己还穿着精心准备的郁金裙，没了在赵縕华面前献媚的心思。
其实沈风眠也未有多欢喜，虽然她在御花园将许妃反驳得无话可说，可她心里到底还是难受的，入了宫，做了皇后，就无法周全家事了，这些她都是明白的，父亲也一直都是这样教导她的，可她作为女儿，实在是不孝，父亲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还是会怪她的吧。
殿中笙箫缥缈，绵绵不绝，翩翩起舞的舞女婉若游龙，琉璃灯盏里灿灿的灯光跳跃每个人脸上，添了几丝活泼生动，宫里的家宴沈风眠从嫁给赵縕华起每年都参加，可皇室之人的家宴，到底都是隔着一层的，哪里有寻常百姓家的家宴来的温馨呢？
神思游走间，沈风眠感觉身旁之人向自己偏了偏：“你可是今日身体不适，要不先回去吧。”
沈风眠眉宇间并没有愁绪，也依旧是端庄模样，没想到还是被赵縕华瞧了出来。
心绪回转，沈风眠微微低了头：“没事，应该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吧，等会儿就好了。”
赵縕华抿了抿嘴角，眼神落在沈风眠的酒杯上，里面还是满满一杯，一滴不少，方才众人敬酒时她喝了一杯，忍冬为了添了一杯，她便再也没喝了。
“那这酒你别再喝了，若是有人敬酒，我替你喝吧。”
赵縕华说话间呼出的气暖暖的，掺杂了醇厚的酒香，让人一时迷乱，沈风眠点了点头：“臣妾多谢陛下，不过臣妾无碍，不打紧。”
沈风眠是皇后，是今日同赵縕华坐在瑶光殿最高处的人，她不能失态。
她很快平复了心绪，广袖里的手伸出来拿起酒杯，转过身粲然一笑：“中秋佳节，臣妾祝陛下安康顺遂，大辰江山永固。”
丝竹之声乱耳，沈风眠的话字字清晰。
灯火迷离中，赵縕华眸光微微一闪，藏着沈风眠看不清的光华。
“好，皇后有心。”
放下酒杯，沈风眠忽感耳畔一热：“帝后一体，有皇后在身畔，朕才能安康顺遂，大辰江山才能永固。”
声音有些不真切，沈风眠一时迷茫。
不过幸好有人站起来了，是文妃。
隔着笙歌曼舞，文妃温柔的声音犹如天籁。
“臣妾祝陛下事事顺心。”文妃的话听着普通，却是最美的祝福。
事事若都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行，多好啊。
思及此，沈风眠又饮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