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新来的女博士
陈婧芝是穆塔斯大学今年秋天新来的博士生。这个秋天，她第一次踏足穆塔斯这个古老的英国城市。
初到穆塔斯，她还有些不适应。这里靠近海边，经常下雨，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太阳。但总归是瑕不掩瑜，穆塔斯温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总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搬家，可是件麻烦事，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更是如此。
“来我朋友家住吧，她在穆塔斯大学附近有一套公寓，旧是旧了点，但位置很好，租金也不算贵。”几天前，婧芝的一个朋友付阳在电话里劝她，“而且，她有辆车，可以帮你搬家。”
“听上去是个好办法。”付阳真是个靠得住的朋友，婧芝心想。
很快，婧芝便接到了“新房东”的电话，对方很愿意帮她把东西搬过来。
“新房东”是个快要五十岁的英国老太太，个子小小的，有点驼背，圆圆的小脸边缘可以看见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她的手很小，手指纤细，留着长长的指甲，上面涂着一层厚厚的深红色指甲油；她的头发染成金黄色，不算很浓密，刚刚过肩，发尾稍稍向内卷曲，时不时敲打几下悬挂在耳垂上的一对珍珠耳环。
“hi， there！”（嗨，你好！）下车后，房东先打招呼。
“Hello!”（你好！）婧芝也跟着摆摆手打招呼。
“I’m Scarlet Smith， and you’re……”（我是Scarlet Smith，你是……）老太太努力回想着婧芝的名字，却因为上了年纪而反应有些迟钝，一时间没有在脑海里搜索出想要的答案。
“Jingzhi Chen.”（婧芝陈）婧芝微笑着说，“Thank you for picking me up here. It’s very kind of you.”（谢谢你来这里接我。你真是太好了。）
“That’s all right!”（不用客气）老太太非常愉快地回答，“Such a wonderful journey to find a such perfect tenant. No deal is better than this.（如此美好的旅行来找到一个如此完美的租客。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Haha……”老太太的幽默风趣让婧芝感到意外，她不禁笑起来。
看到婧芝手边的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老太太感慨说:“Thank goodness you haven’t got many stuff.”（谢天谢地你没带多少行李。）
婧芝微微点头说：“Enough for me alone.”（只够我一个人的。）
“So you are single， isn’t it?”（这么说你是单身，对吗？）上车后，老太太最先打开话匣子。
“I’m afraid so.”婧芝坐在后座，小声回答。
“Just the same as my son. It seems to me that the yong nowadays are more likely to be single than get trapped in a relationship. Am I right?”（和我的儿子一样。在我看来现在的年轻人更可能是单身，而不是一段感情牵绊。我说的对吗？）
“It’s very hard to say. As far as I’m concerned， it all depends.”（那很难说呢。就我而言，要看情况而定。）
老太太的好奇心来了，追问说：“On what?”(根据什么呢？）
“I suppose the answer varies from person to person.”（我想答案因人而异。）
“Maybe.”（或许吧。）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To be honest， I’m peculiarly curious about you， my darling.(老实说，我对你十分好奇，我的亲爱的。）
“About me?”（对于我？）婧芝有些喜出望外，“Why?”(为什么？）
老太太沉思了好一阵，意味深长地说：“Not because you are my new tenant， who’s going to live in my old-fashioned flat， but because I am worried about you. In your age， it’s vital that you get true love， falling in love with someone， a guy who’s also deeply in love with you， with whom you’d like to spend the rest of your life， as you’re young， blooming like wonderful followers. No matter what happens to you and your lover at the end， you live a meaningful life. Trust me. From my own experience， it’s true.”（并不是因为你是我新来的房客，那个要住进我老旧的公寓里的人，只是我非常担心你。在你这个年龄段，得到真爱是至关重要的，爱上一个人，一个也深深爱着你的人，一个你想要与他共度余生的人，因为你很年轻，像可爱的花朵一样绽放着。不论你和你的爱人最后怎么样，你都活得有意义。相信我。根据我本人的亲身体会，那是真的。）
老太太的话好像一阵和煦的微风，只是轻轻地拂过海面上泛起的朵朵浪花，却在婧芝的内心深处激起了千层浪。过去的岁月里，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让她既惊奇，又感动。
小轿车正经过一个农场，一群灰白色的羊群正在悠哉悠哉地吃着甘草，看上去好像一堆棉花糖被风吹着缓缓地在地上滚动；几匹栗色的马零星分布在羊群中间，有的低头啃食青草，有的仰头眺望远方，有的用马尾抽打着身子，想要驱赶身上的蚊虫；一条黑色的大狗“虎视眈眈”地来回勘察着，像狩猎的猎人一样警惕，又像看门人一样忠实。
看着窗外宜人的景色，婧芝赞叹老太太的睿智：“You’re right. It does means a lot to people， and to me as well， even I haven’t got any the so-called lover in my previous life， I shouldn’t give up waiting for some lovely romance.”
“Waiting?”老太太带着疑惑的语气询问，“Not looking for?”
“I’m afraid so.”婧芝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甚至不仔细听，都难以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但从她那均匀的呼吸，平和的音色不难听出，她的心境异常平静。
“Why?”老太太的语调上扬，有些激动，“Passion plus action will make you a successful person， even in looking for your Mr Right.
“Because I believe in destiny: there’re always certain opportunities and coincidences that can easily lead me to my soulmate， my Mr Right if you prefer， as I’m not separately living on the earth， or fulfilling my own dream alone， there’s definitely someone， coming from another place， but walking towards the same direction as mine. Clearly， even we start from different spots， the same destination and the identical longing for it will unite us on the way. That’s what I mean by ‘waiting ‘ for my Mr Right to come along， consistent action with constant passion， which doesn’t conflicts with your idea， I think. Do you agree with me?”
“Haha，”老太太手握方向盘，笑着回头看了婧芝一眼，夸赞说，“you’re perfectly right， my child. I can’t agree more.”
虽然中历经不少波折，前几天总算是顺利搬了进来。
婧芝迫切地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室友，一起住进老公寓。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她已经用蹩脚的广告语在英国最大的中文网站上登出了她想要寻找合租人的帖子，上面详细列举了这套公寓的各种优点，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很快，好些人陆续联系她，表示非常想要来看房。于是，她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分别跟要来看房的人预约了明天傍晚看房的时间。
现在，对婧芝来说，真是连做梦都想要有一个室友陪着。这几天她一个人孤伶伶地住在这套破旧的老公寓里，没有任何人造访，真是既孤单，又害怕。
白天还好一些，她在办公室里工作，即使偶尔回到公寓，也时不时有人从客厅窗前的小路上经过，能发出点声响；入夜后外面很少有车或者行人经过，只有周五、周六晚上的时候有几个喝醉酒的年轻人在马路上大喊大叫。
过了午夜，屋里屋外没有丝毫声响，月光照进来，真是个拍摄恐怖片的好场景。婧芝那时才体会到原来“独在异乡为异客”是这种感觉；又或许这就是李太白所写的“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那种万般寂寥的感觉，不得不让婧芝联想到他的那句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原来千百年来，不管时代怎样变迁，形影相吊的感觉居然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这天夜里，窗外雨潺潺，婧芝不得不关上所有窗户，好避免雨水飘进公寓里。大风吹得屋外树上枝头的叶子沙沙作响。玻璃窗上印上的雨水珠帘仿佛是天使们的眼泪流落人间，既温柔，又缠绵。
这样的夜雨，太适合用来点缀穆塔斯这样的英国城市，既严肃又不失柔情。婧芝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她自己却是毫无睡意。
明天会如何？那个将要住进这间屋子的女孩，会是个什么样子？婧芝心里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该睡了，真的该睡了，多想也无意，婧芝躺在床上，喋喋不休地安慰自己：明天，明天会是晴天；终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在心里缓缓地对自己念叨一遍又一遍，终于，缓缓合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天气已经放晴，一切都像是享受了一夜的美梦，睡醒后精神抖擞的样子。
淡蓝色的天空里孤零零地挂了几朵白云。微风拂过，仅有的几朵云彩懒洋洋地缓缓飘动，像是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只得用两只微颤的双手缓慢地转动轮椅，大半天也不见得能挪动几步。
一束束柔和的光线穿过枝叶洒在刚刚被大雨冲刷过、如今已是焕然一新的路面上。和煦的微风轻轻亲吻枝头的树叶，轻盈的叶子自己打着拍子，欢快地在枝头翩翩起舞。偶尔停留在树梢的鸟儿发出清脆的呼唤，被一昼夜的狂风骤雨压抑的不舒，随着朝阳的缓缓升起开始渐渐消散。
鸟儿的鸣唱和树叶打的拍子配合默契，让人们不禁赞叹大自然的美妙与神奇。路边的花儿开得正艳，簇拥在一起，十分绚丽夺目。这鸟语花香装点的街道，完美地展现出初秋的穆塔斯是多么生机盎然。
被这般迷人的景色所感染，婧芝将客厅里的窗棱缓缓地抬高了半截，窗外大自然和谐的气氛随即渗透进来，仿佛给这些老旧的家具重新注入生命的活力。
几缕阳光静静地抚摸客厅里的墨绿色地毯，映衬得画中的野百合更加甜美温馨。湿润的和风温柔地拍打着屋内大大小小的物件。那些陈旧的家具不论是否被尘土覆盖，都充满勃勃生机，仿佛病榻上刚刚起死回生的病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重新拥有生命的活力；又或者像是冬眠醒来的小野兽，已经摆脱了冬日的沉寂，正准备开始活动身子，到远处寻觅食物。
下午快四点钟的时候，婧芝一个人匆匆忙忙赶回家。刚一进门，她便慌慌张张地从壁橱里拿出吸尘器。客厅里随即传出刺耳的“嗡嗡”声，顿时将窗外充满闲情逸致的鸟叫声和轻松愉快的树叶婆娑声掩盖。
只见地板上少许尘土飞扬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吸尘器扁平的前嘴吞噬。整理完客厅的地板，婧芝又把吸尘器拖拽到其他两个卧室外加厨房和洗手间，把里面的地板通通吸了一遍。
“大功告成！”心里感叹着，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婧芝心跳得厉害，赶忙在沙发上坐下来，喘口气。
这么好的天气里，一定会有好运气的，婧芝在心里给自己鼓励。悠远的钟声从窗外传来，把她吓了一跳。突然，她的手机欢呼雀跃地唱起了歌。